太虚幻境 第五章 母子隔心
萧逸既真的撕破了脸,也就不再同他虚套客气,淡淡道:「皇上若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要告退了。」口气里虽然还守着君臣之仪,声音中却全无谦卑之意。
萧逸闻言微笑:「皇上言重了,皇上的话,为臣子的岂能不信。」他口里说的是信,语气里、神态中,却实实在在一点相信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举步往外走。
萧逸在殿门处停步,这一次,他连头都没有回:「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殿门之外,阳光洒了他一身,可就连阳光照到他身上,竟也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容若怔怔看着萧逸立在殿外阳光下的身影,他四周有许多的太监、宫女,还有他自己的心腹、随从,可感觉上,却觉得他的背影孤孤寂寂,似是独自一人,在这空旷天地间,孤单地站了千年,站了万载,并还要一直这样寂寞地站下去,承受起整个苍天的重量。
萧逸仍不回头,只施施然步下台阶,在两名随从护卫下,从一众宦官高手之中穿过,形若无事,直出宫门。
楚韵如刚才一直坚持着,直到此时身心松懈下来,脸色反而更加苍白,站立不住,身子有些摇晃,忙坐了下来。
如今,却被他一个失控,让许多本来还可以掩饰下去的事,一下子挑明了。分明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为了一个错误的理由,挑起一场错误的争斗,并把一切弄得非常糟。
容若见她受了这么大的惊,还温柔宽慰自己,心中更是难过,明明是想保护身边每一个人,让他们所有人快乐,可是,他付出了这么多真心,好像却还只是在不断地连累人,反让人凭添烦恼忧愁。
「我无心皇权,愿放手于他,只求从此叔侄一心,不要再有这些阴谋诡计、暗算陷害。」
所有的真诚,在别人眼中看来,都不过是一场演得活灵活现的戏。
话音才落,那些刚才在外头吓得脚发软的一干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把殿门关上。
「韵如,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忙,但是,此事说不定对你的声誉会有损伤。」容若一边说,一边对着楚韵如深深一揖。
楚韵如接过一看,惊道:「贤妃不贤,夺去贵妃封号,逐出宫去。皇上你……」
她看到这道诏书,实在有些惊奇:「皇上,这是为了什么?」
不过,为了一个小宫女的死,闹得差点血染宫殿、国家内乱的皇帝,再做出什么荒唐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楚韵如闻言屈身施礼:「臣妾有一事相求圣上。」
容若大为动容,嘴唇一动,想要对她说些什么,一时竟想不出话语来,耳旁却已传来了由远而近的一声声传报:「皇太后驾到。」
「皇帝。」楚凤仪一进大殿,也不理容若和楚韵如正在按礼数下拜,快步过来,一手挽一个,细细把他们从头看到脚,才叹道:「幸亏你们都没事,否则叫我……」话没说完,声音哽咽,眼中有雾气浮现,忙用手帕拭了拭泪。
他忙扶着皇太后坐到正中的龙椅上,屈膝跪在她身旁,依在楚凤仪膝前低声说:「全是儿子不孝,害母后担心了。」
容若不敢争辩,在这种母性的关爱之前,也不好争辩,只低头认错:「都是儿子一时冲动任性,闯了祸,又惊动了母后。」
楚凤仪微笑:「你我母子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皇帝有什么事,只管说来。」
容若脸上微微一红,取了方才给楚韵如看的诏谕,双手奉给楚凤仪。
楚韵如知是要她帮腔,正要寻机会开口。
楚凤仪抬头看向容若,目光无比深长:「皇帝,我和你是母子至亲,你是我骨中的骨、血中的血,无论你要做什么,我总是会帮着你的。」
一直侍立一侧的赵司言应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只明黄丝缎包裹的小盒子,盒子口被一黄金小锁锁住。
「就这么定了。」楚凤仪淡淡一语,却有无限威严,甚至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已经随口发令:「摆驾永乐宫。」
赵司言扶着楚凤仪走出殿外,上了凤辇。
「一时生气?」楚凤仪低笑一声,笑声却又似一声叹息:「你仔细看看诏谕上的墨迹,这像是跟萧逸吵完架后新写的诏书吗?我看玉少写好了三天以上,就等着这个机会拿出来呢!我虽不明白他到底想什么,只是这个孩子看样子倒似真的懂事许多,或许另有他的想法。如今,他的日子也难过,纵然不愿对我说真心话,我也不能和他做对,更添他的烦恼。」
「只是,贤妃毕竟是皇帝的妃子,依旧例,若是失德,也该赐死或打入冷宫,怎可赶出宫去?」
「宽怀仁德?」楚凤仪悲凉一叹:「这皇宫院里,哪来什么宽怀仁德?我整日想的,都是些血腥杀戮、见不得人的事。」
「是,已经是第五天了,想必,该问的、该说的,问的人都问过了,说的人也都说过了。纳兰玉这几天听说非常消沉,病恹恹地,像是半个死人,什么也没做,就是闹着要回大秦,不肯再待了……皇太后,皇太后。」
凤辇中传来一声似悲似叹又似哭的笑声:「我有什么可多虑的,这个时候,该知道的人,怕都知道了,该做的事,怕也开始做了,哪有什么可容我多虑的。你替我传旨,若是纳兰玉真要走,就让他进宫来,他好歹是远来的客人,入楚一趟,总也该赏些东西,才不失秦楚两国的脸面。」
「是。」赵司言停住了脚步,不再跟随凤辇,只是目光遥送着凤辇的远去。只觉那装饰了无数黄金珠宝的豪华凤辇,分明就是一座黄金打就的活棺材,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生气,活活埋葬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容若无语,他连叹息都叹息不出了,放在楚韵如肩上的手,连指尖都冰凉一片。他自问语出至诚,实在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人看了,那又怎么样呢!连楚韵如都不相信他真的不把皇权放在眼中,还能指望萧逸信他吗?
容若长长叹息,望着萧逸,一字字道:「七皇叔,我知道你在争什么。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并不记恨你,也并不想杀死你。在私,我自问不是帝王之才,我也没有能力、没有精神、没有心情去处理那些国事;在公,当今天下,诸强争雄,有你在一日,才有大楚国的安定一日。大楚国若没有你这擎天之柱,只怕奇祸立至,我更不能因私利而害你。我希望我们可以有以诚相待的一日,我希望我们可以君臣不疑,我可以放心过我的清闲日子,你可以放手成你的英雄之志,母后也可以不必再为你我伤心。七皇叔,请你相信我好不好?请你不要再做那些会伤害我、伤害母后、伤害其他人,也伤害你自己的事,好吗?」
他心头郁闷之极,扭头望向殿外性德漠然的脸,眼神悲凉之极。无论他做什么,所有人都不信他,都不会真正懂他,而唯一信他懂他的,又根本不是人,完全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郁闷之极地大喊:「关上殿门。」
容若声音苦涩:「七叔,我们是至亲骨肉,这样狠下心肠,你真的会快活吗?」
殿内再无第三个人,容若这才看向楚韵如,神色庄重。
楚韵如第一次看他表情如此凝重,心中一惊,忙站了起来:「陛下。」
萧逸负手,抬头,举目望天。
楚韵如吓了一跳,要扶又不便扶,想也不想,往下拜去:「皇下莫折杀了我。」
容若双手齐出,扶住她,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道诏谕:「你看。」
许多话,他其实很早就想说,但是又自知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只得一直闷在心中,但这次被小绢的事刺|激,终是不得不说,他无论如何不想再看到第二、第三个小绢,不想让更多的人,因为这场他根本没兴趣介入的权力纷争而无辜惨死。他的声音开始还徐缓,但渐渐激动,眼神诚恳,明知希望不大,却还是渴盼地望着萧逸。
容若微笑:「这诏书我写好已经好几天了,也盖好了私印,就是找不到机会拿出来,而且贤妃毕竟是贵妃,要去她的封号,逐她出去,还需皇太后同意,在皇太后面前,我希望你帮我说话。只是,如今我只得一后一妃,刚与你和好,便驱贤妃,多少会有些流言,称你好妒无德,有失国母风范,却是我对不起你了。」
楚韵如自小受皇后教育,早知道皇帝不是一个人的,所以对于其他的妃子,倒并没有太多忌恨,更何况都一样受冷落,又各属不同的势力集团,本来地位就敌对,除了每日请安之外,和贤妃别无私交,不过,也从不曾想过要去害贤妃。
「骨肉至亲,至亲骨肉。我何尝不想叔侄情重、和乐融融,奈何你我身在皇家,这骨肉之情,我顾不得,也不敢顾。」
「对皇太后,我会说,既与摄政王撕破了脸,也就不必再客气,拿贤妃立立威,也叫萧逸知道,我毕竟还是皇上,还有皇家的尊严与骨气,只是……」容若一笑又道:「对你,我说实话,我只不过想要救一个可怜女子,让她可以逃出生天罢了。这诏书我以前不敢发出来,怕的是无端废了贤妃,萧逸动怒,会对无辜弱女,甚至他们全家下毒手。但这次,我和萧逸大吵一架,再下这道旨意,就成了因为萧逸而迁怒于贤妃,罪不在贤妃。萧逸不是过分心狠手辣的人,说不定不但不会为难他们一家,还会多方抚慰。」
楚韵如微微垂头,想到自己两年多来的冷清孤寂,想必贤妃的日子必是比自己更难过的。容若的办法,对于出身不过是普通将领之女的萧纤容,实是大幸。只是,一个皇帝,再怎么仁厚,把自己的妃子放出宫,也实在太太太让人不能置信了。
萧逸没有回头,容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他这一句话,并不冷酷森寒,仍旧一片淡漠,却又比无数声叹息,更让人觉得怅然伤怀。
虽然她觉得容若的行为,如此异常、难以理解,却又因那一声「可怜女子」触动了女儿情怀,柔软了心肠,似水一般轻柔地说:「皇上有这般宽容胸怀,臣妾敢不从命。只是,皇上虽是一片好心,但贤妃被逐出宫,多少也是蒙了羞辱,心中只怕会记恨皇上。」
「如果因为我的决定,可以给一个人幸福,我就心安了,至于她怎么想我,我也不在乎,反正这一出宫,以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她恨我也好,怪我也罢,也损伤不到我。」容若宽心地笑笑,又道:「其实,如果有可能,连你,我都想放出宫去,免得陷在这样的权争里,白白受累。只是,你与贤妃不同,要废皇后,需要盖玉玺,下明诏,撞景阳钟,召集百官,祭告太庙,这些权力,我一样也没有。而且你不像萧纤容只是将军之女,以你楚家小姐的身分,若受如此大辱,只怕生不如死。唉!只得累你与我一起在这深宫里,受这权争之苦了。」
他再气晕了头,还不至于不知道,宫墙外头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懒得去考虑是那些笨蛋侍卫们藏身技巧太差,还是萧逸有意让他们露出形行来示威。可是,这一本书真砸出去,也不管砸的是不是萧逸,都极有可能弄出一场刀光血影,把皇太后和萧逸努力维持的这个局面莫名其妙地打破,弄得双方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容若暗中咬牙,把书又重新摔回了桌上。
容若拉着她,头疼地叫:「韵如,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肯不要这样动不动下跪?不要自称臣妾,有什么事你直说,我怎么会不答应你。」
「我求陛下,以后若是忽然动了什么心思,想像对贤妃一样来为我着想、替我安排,不论是什么,都请先告诉我,不要让我误会陛下,怨恨陛下。」楚韵如的话依然轻轻柔柔,但细一掂量,又觉份量沉得让人经受不起。
容若心中一阵惆怅,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长街之上,拉着他嘻笑胡闹,做尽小孩儿姿态,虽说都有些演戏的成份在内,但说笑之间,终是有些骨肉亲情的。才不过隔了十几天,事情就演变成这样,当日共马而行的叔侄,如今已是针锋相对的仇敌。只是,自己伤心,他似乎也并不快乐。
容若并没有感到惊讶。从萧逸入宫,消息应该就传到皇太后耳中,直到皇帝和萧逸对峙、吵僵,皇太后应该就坐不住,要从永乐宫动身了。依照永乐宫和这里的距离,也的确该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他冲楚韵如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笑说:「来吧!我们一起迎接皇太后。」
忽然间又想到了自己,这样一个天真而带着不悔意念的自己,身在这个皇权纷争的世界里,根本无人了解、无人明白,不也与他同样孤独吗?心中的惆怅变做惨然,他黯然说:「你去吧!」
虽说在半路上,楚凤仪就已经得知皇帝安然无恙,但母子连心,关心情切,终是放不下的。非要亲眼见到了,这颗心才安了一安,不由地动了情怀,竟是止不住要落泪了。
容若本是孤儿,以前从未受过父母关怀。自入太虚之后,和皇太后之间,虽还是保持每日晨昏定省的礼数,又尽力亲近,但皇太后总端节持礼,又对这个一向不太亲近,而今忽然改变得有些过头的儿子暗存些猜疑之心,总不肯撤去心防、赤诚相对。但今天情急之下,关心情切,表露于外,立刻感动了容若。
容若早知他不会信,可是他不反驳、不嘲讽,却只淡淡回他一句其实根本不信的相信、恨得容若牙痒痒,忍不住愤然说:「七皇叔你既然不信,外边又已布满了侍卫,怎么不干脆叫他们进来把我杀了,从此你什么烦恼都没有。」
楚凤仪再也顾不得礼仪风范、皇家规矩,伸手轻抚他的头顶,带着泪含笑说:「皇帝若能长保龙体,一生平安康泰,就是最大的孝顺了。你就是再有什么事,急了恼了,也不该这样冒险,平白惹怒摄政王做什么,为了一个宫女,这是何必呢?皇帝而今也长大了,懂事了,现今危机重重,皇帝也都明白,我安排了这么多人手在皇帝身边,多少险而又险的事,挡下了、压住了,也全当没发生,这苦心,皇帝也该知道?皇上就是再气再怒,也该来和母后说一声,天大的事,由母后出面为你争一争,总也要好些。」
她语气温和,虽是责备,倒是关怀的意味更浓一些。
宫殿外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似乎有无数的人在迅速散去,声势又如此明显,可见根本无人想要掩饰。
楚凤仪笑了一笑,神色微带怅然:「罢了,这些事,原也是迟早要发生的,如今也不过是提早了几日罢了。好在,皇帝的面子,摄政王的面子都要顾着,那些书面儿上的仁义道德,谁也不会缺了去做,我猜萧逸也未必愿意这事儿传扬出去,我这边也下了禁口令,想来,暂时也未必有什么大祸事。」
容若看楚凤仪焦虑悲伤的神色缓和下来,忙说:「儿子还有一件事,想求母后答应。」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全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来似的,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虽说这次和摄政王相争,是儿子一时冲动,但既已闹到这个地步,儿子这个做皇帝的,若不做出个姿态,立立威风,君臣之纲就真的荡然无存,朝中百官,哪个还会敬我为君。」
楚凤仪什么人物,岂会听不出容若的弦外之音,只淡淡笑道:「皇上到底想要如何立威,尽管直说。」
「皇上越来越爱开玩笑了。论公,你我是君臣之份;论私,是叔侄之谊,萧逸又怎会做这样不忠不义、遗臭万年的事。」萧逸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回应他一个玩笑,又道:「侍卫们保卫皇宫,自有重责,到处巡守一下而已,既是皇上不喜欢他们在外头,臣出去训斥他们一番就是了。」
楚凤仪接过一看,神色微动,低低哦了一声。
容若暗中伸手,扯了扯楚韵如的衣角。
容若看她形容楚楚,心头也是大感歉意。
此时楚凤仪却已淡然道:「如此也好,贤妃是摄政王义女,摄政王有违人臣之道,触怒皇上,罪及贤妃,本是应当。」
容若和楚韵如同时一呆,贤妃在皇宫中的政治意义和政治姿态,楚凤仪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原本还以为要费无数口舌才可以说服楚凤仪,没想到,楚凤仪居然会答应得这样轻巧。
本来,萧逸的野心虽然大家都知道,不过还基本守着一层君臣礼仪。皇帝的人,皇太后的人,摄政王的人,好歹也都陪着笑脸互唱着谁都明白的戏,大家一块做表面文章。
容若心中一凛,垂首低应:「是,儿子知道母后对孩儿的疼爱。」
楚凤仪微微笑了一笑,笑容平淡而从容,低唤一声:「赵司言,取皇太后印玺。」
容若怒极愤极,偏又发作不得,心情异常沮丧,但怎么也不甘心。恨得极了,只好把手掌重重拍在案上,信手拿起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想要扔出去发泄一下火气,却在身边楚韵如一声低低的惊呼中,又把书给放下了。
楚凤仪也自袖中取了钥匙,打开黄金锁,拿起皇太后玉印,轻轻盖在诏谕上。却没把诏谕还给容若,收起印玺后,连着诏谕一起拿着站了起来:「这件事,由我来为你们办吧!你们年轻,这些惹人厌憎的事,不要沾了。」
容若和楚韵如同时喊:「母后。」
他忙走到楚韵如身边,伸手轻抚在她肩头:「对不起,韵如,是我太任性,害你受惊了。」
赵司言上前搀了楚凤仪往殿外去,外面负责皇太后仪仗的太监们一声又一声高喊着:「皇太后摆驾永乐宫。」
容若与楚韵如无奈,只得在殿前施礼相。
楚韵如余惊犹在地笑一笑,柔声说:「皇上无需自责,其实这种事,大家心中何尝不明白,先揭开、晚揭破都是一样。皇上还请放心,摄政王虽拥大权,倒也未必敢真的用武力逼慑君王。朝中清议,还是有铁骨的臣子,史笔如椽,摄政王爱名,也会虑及,再加上楚家的势力亦不可小看,此时纵然闹翻,皇上也还是皇上。」
楚凤仪把诏谕递给了她:「这件事,你去办吧。」
赵司言低声道:「皇太后,真的觉得如此妥当吗?皇上只是一时生气,冲动下旨,说不定过两天气消了,就没事了。」
容若眼看着他人已到了殿外,心中愤闷难忍,忍不住叫了一声:「七叔。」
赵司言看了看诏谕,又道:「皇太后明察秋毫,实非凡人所能及,只是贤妃毕竟是摄政王的义女,这样不给摄政王颜面……」
「罢了,当年贤妃入宫只是为了和韵如相抗,两年来,皇帝从不近她一步,她留在宫中也是个摆设,放了出去,最多只扫扫萧逸的颜面,并没有实质的影响,料萧逸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他轻叹着低声问:「韵如,刚才我对萧逸说的话,你信吗?」
「她也是个可怜女子,男人的战争,伤的总是女人,能让一个超脱苦海,也算积件功德。你去宣旨时,索性让她不必到永乐宫请罪告别了,连皇帝与皇后那也不用去了,她进宫两年,我也不曾善待过她,就免了她这最后一场辛苦的羞辱吧!」
「皇太后宽怀仁德,泽及天下。」
「哪些话?」
「皇太后。」赵司言低唤一声,语意悲伤。
「这是我的命,我也已经认命了。」楚凤仪略略沉默,然后再用极低的声音问:「纳兰玉是不是一直住在诚王府?」
从摄政王,到萧逸,到七皇叔,再到七叔,短短的时间里,他对萧逸的称呼已经变了多次,正如他不断变化的心理,和不断加重的无奈。
「我没有事。」凤辇里的声音,微弱低沉得几似不属于人类。
赵司言心中悲伤:「皇太后不必太多虑了。」
楚韵如婉然一笑:「皇上的苦心,臣妾明白,只是摄政王城府极深,这样说话,他绝不会相信,倒不如以后做出好逸游乐的样子,绝不议论国政,慢慢松懈他的心思。」
「是。」
「你去贤妃那宣旨吧!不用再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