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第二章 性德遭掳
容若简直要抓狂了：「你只打算为了我的安全牺牲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那你就去死。」雪衣人眉毛也不挑一下，神色冷漠得仿佛是伸手按死一只蚂蚁一般。
「我死之前，他不会有事。」性德语气淡漠之中的是坚定，却让雪衣人也微微动容。
董嫣然青衣佩剑，含笑而来，乘着阳光，乘着微风，把一袭素淡青衣，穿得直如九天仙装。
「我不信你会是为了迂腐父命，而不惜一死的呆板之人。」
明知必败，一战必死，她神色笑语，却从容得仿佛是摘一朵花，呵一口气般平静安然，情绪丝毫没有动摇，心灵圆融明净。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已经出现在性德身边，一把抓住了性德的手腕。
在人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性德和他的身影，已经远得如同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
声音未绝，人已身不由己地去远，没有说完的半句话，消散在风中，再也听不到分毫。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升起这种想法，然后不约而同去看容若。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面对多可怕的人，只要性德在容若身边，他们总觉得没有关系，就算天塌下来又怎么样，有性德在，自然可以轻松地扛起来。
连他们，心情尚且如此彷徨失落，又何况容若。
容若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波澜，他对董嫣然点点头：「谢谢你，董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相信，他一定会无所顾忌地大开杀戒。」
董嫣然明眸如水，清澈得似能反映出整个世界：「容公子，就算你真想去秦国冒险，又何必一定要用谎言支开我。」
「你去，不一定能救他出来。」董嫣然轻声道。
凝香也是面无人色，她干脆跪下来了：「公子去不得，就算公子你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想想楚国百姓啊！」
侍月还抓着容若的衣襟，苦苦哀求。
楚韵如抬头看向容若，唇边绽开如花笑容：「他若一定要跳火坑，我也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只要跟着一起跳就好了。」
容若忽的仰天大叫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下一刻，他已经把楚韵如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大声说：「就算剁掉我的手，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可是，他们两个，脸上甚至还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倒像是到朋友家去赴宴一样，轻松快活。
苏良低声嘟哝：「不知死活。」
容若停下来，向众人看看：「你们回去，把性德被捉的事，通知七叔。」
「公子。」侍月对着容若，端端正正，一个头用力磕下去。
凝香也对着楚韵如跪下：「夫人，不管去哪里，千万不要抛下我。」
容若只觉一阵头疼，两个小丫头眼泪汪汪，好像只要说一个不字，她们立刻哭死。两个半大小子，笑得阳光灿烂，好像是去喝酒打架看美女，而不是去虎口拔牙，狼嘴夺食，敌国救人。
楚韵如低低浅笑：「你还没看明白吗？你若是去喝酒听戏看美人，他们才懒得跟你，可你是要去秦国，无论怎么样，都是抛不下他们的。」
「好，咱们就去见识一下，秦王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董嫣然轻笑起来：「公子若是想劝我也不要跟去，则大可不必。公子自行自己的路，跟不跟，全在我自己，与公子并无关系。只不过，我看公子未必去得成秦国。我不拦公子，但一定有人拦。」
路边大树上一个轻灵的人影一掠而下，远远对着容若，单膝点地跪下来，低垂下头：「公子。」
容若点点头：「刚才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董嫣然在一旁徐徐解释：「那人现身之前，已暗中或用剑气，或运指风，把所有暗处藏身的人的穴道暂时制住，以免有人不自量力，出来碍事。他分寸拿捏极准，出手轻重控制得宜，在这段很短的时间内，你们的穴道就已经自解了。」
他目光幽深，再向四周扫去：「这些人，其实应该也在吧！」
董嫣然却忽的一声清啸，腰间宝剑，竟「铮」的自行出鞘半寸，一道青色的光华忽的暴涨，众人眼中，都只见青色一闪，霎时间，满天都是淡淡青芒。
清澈的声音，如清水流过石壁，像是风铃在春天的微风中轻撞，让人为之心中一宁。
可是，性德就这么忽然间，消失了。
那样一个冷淡的人，可没有了他，整个世界似乎都冷了许多。莫名的彷徨，涌上心头，没有了性德，以后的道路怎么走，未来的难关如何面对？
「抱歉，你的心情好不好，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性德目光淡淡一扫其他人：「他们也一样。」
可是容若却没有彷徨，没有惊慌。
失去了他在太虚最亲密的伙伴，可以分享一切秘密，分担全部痛苦的人，这个平时心浮气躁，动辄大喊大叫，毫无气质可言的男人，慢慢地把抬起的手放下来，深深地向远方看了一会儿，这才徐徐闭上眼，平定了一下情绪。
雪衣人微微蹙眉：「我以为，你不会去做无能为力的事，不会去浪费无用的力气。」
董嫣然摇摇头：「我并没能阻止他。」
「你保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容若笑笑：「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谢你。性德已经不在了，我失了保镖，只好回去和七叔会合。董姑娘，你也不必再受我牵制，尽可自由而去。」
董嫣然微笑：「我的任务是保护容公子，你要强迫萧性德跟你走，我虽然觉得这种行为蛮横无理，但也不会自不量力，出来干涉。但既然你要做出威胁容若生命的事，我自然必须出面。」
容若脸上笑容一滞，苏良和赵仪互相看了一眼，凝香和侍月齐声惊呼，就连一直摸不着头脑的谢醒思，这时也「啊」了一声。
反而是楚韵如，一声也没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仿佛容若做出这样天大的决定，根本理所当然。
容若愤怒已极：「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容若朗声一笑：「可不去，就一定不能救他出来。」
「不行，公子，你不能去秦国。」侍月脸色发白，什么身分也不顾地一把抓住容若的衣袖：「公子，那是虎狼之邦，秦王时时有并楚之心，公子赴秦，必会为秦王所持，到时……」
董嫣然安然微笑：「生死于我，不过是一个旅程，既然答应了我爹，总要尽力而为才是。」
容若伸手拉她起来：「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至亲至友都救护不得，还谈什么保国卫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性德，就像我不会舍弃你们一样。楚国有七叔在，我很放心，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它，动摇它，即使是秦王也一样。」
听他的语气这般不可动摇，侍月和凝香脸色惨白。
她浅浅笑着，抽剑出鞘，抱剑对雪衣人施一礼：「请指教。」
凝香却已转头对楚韵如道：「夫人，你劝劝公子吧！」
楚韵如却只是静静摇摇头：「秦国也好，楚国也罢，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丈夫，和他在一起，不离不弃，是我的责任。我不会用为了他好做藉口，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或是逼他放弃他想做的事。」
性德语气平淡如水：「你必须学会妥协，没有谁是万能的，你总要面对分离，被迫低头。眼前的局势，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结局，没有必要去做无用的挣扎。如果不想失去我，那就让你自己变得强大，好把我夺回来。但现在，我必须跟他走。我不是你，我不会感情用事，我只知道在任何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以确定你的安全。我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在任何情况下，你的安全，都属于最优先的。」
容若心情一阵激荡，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韵如。」
楚韵如凝视他，良久才轻笑：「你要去哪里也好，我都不拦你，只是，不许你抛下我。」
这般境界，连雪衣人也不由一叹：「为了不过早失去我将来最有趣的对手，只好……」
众人目瞪口呆，望着他们。
楚国的皇帝，想要跑到秦国去，简直比跑进老虎嘴里还严重。
话音未落，他已经在所有人面前失去了踪影。
凝香满眼是泪，看着他们发呆。
侍月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念着什么。
话音刚起，性德已飞快把容若一推，推得容若跌出好几步，一道剑气激越，自容若方才站立之处射过。
赵仪却微微一笑。
董嫣然眸中异色闪动，但笑无语。
性德不知道是无法闪过这一抓，还是明知无用，所以也就不再浪费力气，任他一抓即中。
话是说出来了，可是几乎没有一个人动弹。
容若苦恼地抓抓头，不得不把声音提高一些：「你们听到没有。」
雪衣人一句话说完，和他抓住性德的手，简直让人错以为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其间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的改变。
容若忙俯身拦住：「你不要再说了，我一定要去秦国，你拦不住的。」
侍月清晰地道：「公子，我已经明白你的决心，我不是想拦你，我只是想求你，如果一定要去，那么，请带我一起去。」
仿佛根本没有动过一下的雪衣人仍旧淡淡道：「我若必要杀他，刚才你也救不了他。」
苏良大叫一声：「说得对，什么龙潭虎穴，不去闯闯，怎么对得起自己。」
赵仪摊摊手：「你们要是都去，我没有理由一个人留下。」
或许唯一清楚感应到雪衣人想做什么的，只有性德一个。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
容若还没有开口，楚韵如却已在旁边笑说：「好，都去。」
容若一怔：「韵如。」
他只能大声喝了一句：「容若，小心……」
容若愣了一下，忽的豁然开朗，大声道：「好！我们既是一起离京的，那么，不管到哪里，都要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这一声承诺，让苏良和赵仪齐声欢呼。
「什么？」容若不可置信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来。
凝香与侍月含泪带笑，站起身来。
容若这才摸摸头，对着董嫣然施了一礼：「我们这里一团乱，让董姑娘你见笑了。」
只有雪衣人那饱含内力，仿佛足以传到天之尽头的声音，犹在天地间回荡：「想要回你的侍卫，就到秦国来找我吧！」
容若心知肚明地叹了口气：「姑娘你说不拦我，可是你刚才故意当众点明我的用意，已经是在拦我了。」
他的目光往四周一扫，先对谢醒思歉然地笑笑，不过此时此刻，实在也没有多少余力解释，只是沉声喝道：「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出来吗？」
真正的强者，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达到目的，旁人的努力，再怎么样，也似蚂蚁去撼大树，可笑且无助。
「莺儿？」容若略略一怔，方才微笑起来：「想不到，跟着我的人，是你。」
肖莺儿低垂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摄政王曾命主上，分派人手，一路保护公子安危。」
同一时间，一把温柔的声音，悠然响起：「在我死之前，他也不会有事。」
肖莺儿声音低弱：「属下无能，刚才忽然全身不能动弹。」
「什么？」
容若的手，仍保持着发觉不对，想要拉住性德却抓了一个空的姿势，眼神遥遥望着性德和雪衣人消失的方向，脸上神色，竟辨不明悲与喜。
肖莺儿微微打个寒战，忍不住低声问：「公子，此人到底是谁，怎会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本领？」
容若摇摇头：「你们自是不知道，不过，那些从京城里跟我出来的人，定是知道的。」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性德对容若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下属护卫，而是知己良朋、良师益友，是可信可靠，可托三尺之命，可寄心腹之密的人。
四野寂寂，并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