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第四章 光明未来
「换什么装,有什么可换的,又换回皇后身分,跟我上演夫妻分离啊!」容若一点也不避讳地拉着她一路回了自己的正殿,脸色极不好看地说:「那帮子家伙,人还没长大呢,就敢围着你套交情,拉关系,我这个当丈夫的,平时想多和你亲近一下都没机会。」
楚韵如又是好笑,又觉甜蜜,口里却一点也不同情地嘲笑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比在秦国当囚犯时还要郁闷。」
「可是他们还有人上本,叫我快点广纳后宫,以充皇嗣。」容若咬牙切齿:「我娶老婆的事,与他们何干!」
他神色落寞起来:「皇族的身分最能让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其实我只想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大家什么也不要计较,我将来若有一个弟弟,必然疼爱他、看重他。再说,七叔为国家做了这么多,由他的血脉继承王位有什么不好吗?」
楚韵如凝眸望着他良久,这才轻轻道:「你不快活,是吗?」
容若嘻皮笑脸把脑袋凑过来:「看吧看吧,男女欢娱本是天性,万恶的礼法偏要加以扼杀,不如我们现在……」
楚韵如眸光微微一颤:「你一直怀念在外面的生活……」
他摇摇头,神色渐渐落寞起来。
「若儿……」
楚韵如却对他的脸色视而不见,敛容正色,规规矩矩的行过礼,典型一个好儿媳妇的样子。容若看得佩服无比,怪不得人家说,皇宫里的女人全都是天生的演员呢!
「既真的这样拘束,便留在宫里,陪母后一些日子,将来时机合适,就再出去转转吧!」
她的孩子不快乐,虽然为了让她快乐,而强装出自己很快活,却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伪装,可以瞒过母亲的眼睛。
这话在场几个人自然全都明白,以前容若隐藏身分在外头转来转去,要真吃了什么亏,还只能哑忍,否则没准就是轩然大|波。而秦王抓住了容若,楚国却不受威胁,最后秦王不得不把容若送回的事,全天下各国都看在眼里,谁都明白,楚国当权说话的不是皇帝,真要不利于容若,却不能为自己争到一丝好处,还白白让最可怕的萧逸名正言顺登基,顺便和楚国结下死仇,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萧逸漫声道:「其实我们已经收到了魏国的国书,说魏国闻楚君亲访秦王的盛事,颇为向往,有心效仿,所以诚邀楚王陛下访魏。」
容若只觉光明,满心温暖,情不自禁,伸手拉了她的纤手,再也不忍放开,未来无论发生什么,前路究竟若何,他们都会这样,手牵手,肩并肩,一同面对,永不分离。此时此刻,他满心温柔,身外之事,竟是再也顾不得了,就连萧逸的声音都变得很遥远了。
萧逸只含笑点头。
萧逸也不觉莞尔:「放心,卫孤辰已经动身和那些江湖人物一起回秦国去了,事实上,这段日子,他们已经派了人去秦国大造声势,说要开武林大会,立武林盟主了。估计只要一知道这位盟主是谁,宁昭就会收回圣旨,一切和过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卫孤辰的武功,和宁昭的权力维持了一种平衡,互相谁也不动对方的人,谁也不敢太过份。」
「其实卫孤辰这人很重感情,也重恩义,只是表面上看不太出来。那些江湖人救过他,他就不会扔下这些人不管,所以,不管是江湖各派也好,宁昭的朝廷也好,只要不做出过份的事,他应该也是不会妄动的。」容若笑道:「不过,这都是秦国人自己的事了,同我们不相干,我只关心性德有没有跟他一起走。」
楚韵如对他没义气地出卖朋友的行为不置可否,只是嫣然一笑,美得耀人眼目。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竟微微笑了一笑。
而他自己……
他望着那浩浩无尽的天宇,第一次真正确定,脱离主机,失去力量,对他来说,是救赎,不是惩罚。他得回自由,得回本心,再不受规则的牵制与束缚,他的未来也当是……
那一日,阳光正明媚;那一日,江水正温柔;那一日,那人白衣如雪,容华若仙,长风万里,展眉而笑,风景直可入画图。
那一日,满江的惊叹,满岸的低语;那一日,留下了无尽的传说。
当然,这自在的旅游生活,必然要过好几个月后,才能正式开始。而现在,做为交换条件,他必须做一个孝顺的好儿子,勤政的好皇帝;他必须天天陪伴母后承欢膝下,必须天天跟着萧逸认真熟悉国家政务,只要表现合格了,才有机会出去四下游玩。
在这样的条件交换中,楚国至尊的几个人,到底谁得益最大,到底谁谋划最深,到底最后遂了谁的意?在后世史书上,就不免有很多不同的声音争论不休了。
「怎么能说?七叔为我这么费心,我也不能总让他失望,苏良、赵仪已经进了军校,如能好好造就,将来就是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凝香也封了四品的女官,过两年,寻个佳配,放出宫去,也是有诰命的贵夫人,难道还让他们跟着我去四处吃苦受罪,担惊受怕?母后虽然从来不说,可我也知道,为着我的任性,她不知道伤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我怎么还能再叫她为我操心,更何况……」
容若拖了楚韵如,一路风风火火怒气冲冲地回了宫。走了这么长的路,从武院一直到宫里,他那阴沉沉的脸色都没缓过来。
略有激动的声音传来,容若愕然回首,却见楚凤仪与萧逸并肩站在殿门处,神色都有些震动。
容若刷地一下红了脸,不免又回头望楚韵如一眼。他自己后知后觉,可楚韵如却是千伶百俐,且武功比他高得多,耳目也灵敏,怎么可能没察觉太后和摄政王的接近,却偏偏在这时故意问他那么一大堆话。
楚韵如很没有一国之母贤良品德地轻笑:「天子无私事,大臣们关心的是国家未来之主,你又喜欢胡闹,又没有儿子,他们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
楚凤仪微笑着上前,轻轻替容若抚平因长时间怒气冲冲地奔跑而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又拿帕子替他擦了擦额上未干的汗,眼神痛惜:「若儿,你在宫里,真的这么不快活?」
容若低下头不答话,他不愿说假话,又实在不忍心说真话。
容若重重哼一声:「皇上也是人,也需要有私人的生活。再说,不是还有七叔吗?为什么非要盯着我?其实母后若能再为他生一个孩子就好了,只是他们全都顾着我,情愿不再要孩子,我想劝他们,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轻柔的声音却说得容若一怔,抬头:「母后。」
楚凤仪轻轻一叹,似怨又似惜:「儿大不由娘啊!」这个孩子每天陪着她说笑,可是眼神深处的孤寂却总是出卖了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瞪着一众殿里的宫女、太监:「看什么看,我的样子很可笑吗?全给我出去。」
这一叹,叹得容若心都软了:「母后,孩儿不会再离开你了……」
楚凤仪只是微微一笑:「傻孩子,你不在身旁,母后自然想你,可你在身边,却不快活,母后就更加伤心了;再说,也不是立刻就走,你既然回来了,总要多陪母后一些时日才好的,而且,就是以后要走,也不像过去那么危险了。」
楚韵如知道容若这些旁人根本不会相信也不能接受的话,全是出自真心,所以毫无疑忌:「其实你不过是不肯为国出力,恨不得将来有个人来替你吃苦受累,可你想没想过,如果皇位真的让了出来,坐上来的人,也未必容得了你……」
「以后,你若要出行,必要声势仪仗都做足,摆明身分,光明正大地到处走动,在国内四处转转,看看大好河山,体察民情,对你将来治国也不无益处。就算出了楚国,天下各国,只要没和我们正式开战,你都可去得,你以楚王身分前去巡游出访,他们必要郑重接待,还要确保你的安全,只怕比我们还要紧张你的安危呢!」楚凤仪这般淡淡道来,天大的事,竟也不过只在指掌之间罢了。
容若听着,心中却不由一动:「母后,你是不是早就有打算……」
「有什么关系……」容若微笑:「母后和七叔若在,我们就在他们身旁尽孝,别人怕也不敢动什么,他们若不在了,我们就拉了性德一起,天涯海角,有的是逍遥日子,何苦把自己绑在皇宫里,天天受罪。」
容若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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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想起,很久以前他曾答应过苏侠舞,若能在秦国脱身,必去魏国一次,总不致叫她不能交待,因此不由脱口道:「好啊!」话才出口,心中惊觉,不免回首望向楚韵如。
楚韵如却只含笑走过来,大大方方与他并肩而立,明眸之间,皆是了然。他们同过生死,共过患难,此情犹比金坚,又岂会再有疑忌!
他身旁服侍的太监、下人,早知道皇上的性子好,就是生气也没什么大碍,倒也没有诚惶诚恐受惊吓,只是知道皇帝陛下今天心情不好,谁也不想触他的霉头,各自忍了笑,悄然退下了。
「魏国暂时不可能同我们撕破脸展开征战,此时如果受魏王之约而赴魏,天下瞩目,更无安全之虑。去见见那个据说不成大器,但却曾下令掳掠你的魏王,和那个传说中巾帼犹胜须眉的魏国太后,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打什么主意,这也是好的,不过,也并不一定,非先去魏国不可……因为,庆国已与我们大楚建交,京城里有了庆国使臣府,新任的庆国女王亲自写了国书来,欢迎楚国派使臣长驻庆国,也无限欢迎楚王往庆国一游……」
容若听到庆国二字,回过神来,惊叫:「庆国换女王了,莫非是……」
容若笑一笑,坦然看着她:「你呢,快活吗?」
容若兴奋得两眼冒绿光:「去去去,一定要去庆国,不过必须先带上性德……」他跺足叹道:「不知道性德什么时候回来,可千万别真跟姓卫的私奔了。」
楚韵如忍俊不住,低头笑个不止。
楚韵如微微摇头:「我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进入皇宫,我所学的一切,都是如何适应这座宫廷,可是自从和你一起出去之后,再回到这里,却觉得时时处处不自在。永远的侍从如云,永远的礼仪周全,永远的规矩分寸,而且……」她脸上微红:「永远不能与自己的丈夫同住一处……」
容若得意洋洋:「这么一来,宁昭又要回复以前那样,天天提心吊胆怕刺客找上门,每天让高手在暗中偷偷保护,一点隐私也不能有,而且夜夜晚上不停换住处的痛苦生活了。」
「也不完全和以前一样,以前卫孤辰很重视自己的手下,怕他们被伤害,受的拘束多一些,现在那些江湖门派,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但这些江湖门派,也只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安然无事,并不谋划推翻朝廷……」
楚韵如忍着笑由他独自生闷气,直到进了宫,想着自己这样的男装打扮不好看,才轻轻挣动:「快放手,我要回去换装。」
「当然没有,卫孤辰他们离开之后,我就收到性德起身返京的飞讯。」萧逸笑答。
容若兴高采烈的搓着双手,猛转歪脑筋,回头对楚韵如说:「韵如,你说我们出使庆国的时候带上性德,让他好好和庆国女王就两国友好关系交流沟通,我们和庆国的友邦关系应该会牢不可破的吧!」
楚韵如又气又恼地推开他:「胡闹什么,这清天白日的,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在……」
遥远的曲江之中,一艘正在向京城驶去的小船上,性德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他抬头,看看无比灿烂的阳光,再次肯定,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人了,居然会有这种恶寒的感觉,遥远的京城皇宫里,那个白痴在算计他什么呢?
容若闷闷地道:「皇宫就是这点不好,在外头多自由……」
因为容若而朝局稳定的楚国,因为容若而皇家骨肉再不自相残杀的楚国,因为容若而正在悄然发生无数变化的楚国,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光明。
有着如此强大的楚国支持,有着真心爱惜他、保卫他,且又足够强大的亲人的守护,有着楚韵如、苏良、赵仪这些不小心被骗得死心塌地之人的相随相伴,容若的未来,也有着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光明。
「在秦国的时候,至少我们是住在一起的啊!」容若控诉道:「可是现在却整天分居两地,我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平时只有拉了你一起出宫的时候,才好自在的亲近。」
他在阳光下微笑,自己却不知道。
在这个太虚幻境的世界中,他那无限漫长的生命,也因着容若的出现而改变,相比以前无数的岁月,有容若相伴的时光,短得可以用弹指来计算,然而……
「是啊,这个地方,到处都只有四面围墙,抬头只能看到天,说的好听是皇上,说的不好听其实就是囚犯。」容若闷闷地道:「我知道七叔一心一意为我好,替我打算,可他不明白,我从来心无大志,又总不甘心一生困在死气沉沉的皇宫里。他让我上朝,是想我熟悉政务,他给我自由,让我出入从容,他听从我的意见,建立军校。」
抬眼间,满天阳光正灿烂,他正微笑,自己却不知道。
那一日,天正蓝,风正轻,花正好,水正美,有人踏波泛舟,负手立舟头,衣白不染尘。
说到这里,他脸上也略略有些兴奋之色:「我建议的格物、算数等学科,也将会陆续在全国开考,七叔又同意了我的意见,赦免了谢氏祖孙。他待我这样好,一心一意地造就我、激励我,也尊重我,可是,我却让他失望……」
那一日,两岸游人驻步难行,江上小舟纷乱失序,有多少人失足直行入江中,被水浸过膝却茫然无知无觉;有多少人一路前行一路回头,重重撞在树上,也不舍得移一下目光;有多少小船,失去准确灵活的驾驭而或撞岸,或搁浅,或翻倒,那落水的船夫们,双手破开波涛努力游动,眼睛却还情不自禁,追寻那远去的小舟。
那些纷乱,那些失序,那些嘈杂,不能惊起他一片衣角,尘世间的一切混乱,似沾不上他半点衣襟,他只在如许阳光下,如许波涛间,于不自觉间,微微而笑。
「君王与后宫嫔妃分宫而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楚韵如在外头自由久了,其实也并不能一下子就适应宫中的礼法规矩,不过看到容若这种沮丧的样子,其娱乐效果已经可以补偿心中的失落感了。
很久很久以后,人们依然相信,是太平盛世,是天佑楚国,才降下如许谪仙,以那遥远而美丽至极的笑容,为楚地显示天意依归的吉兆。
而在当时,那随水而行,向京城而去的性德还不知道,楚国的皇帝未来仍会有很漫长的岁月,踏遍国内的山河大地,甚至周游天下各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遇上各种各样的故事,演绎出许多美丽的传奇。
楚韵如轻声道:「你从没有跟他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