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在江湖，正说书 第84章 京城图6·三座冰山
“西门……师父。”
曲无容垂首：“你引我入剑道一途，于我有半师之恩。你虽不曾收我为徒，但我也当奉你为师。”
西门吹雪的眉头此刻竟然略微蹙起，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遇到犹豫的时候。
她将是二十年后的又一位成长起来的对手。
曲无容悟性绝佳，就如当年的西门吹雪，已然很快就初窥自己的剑道。
西门吹雪道：“除了闭关自己领悟，我还出门寻找合适的对手。”
而剑客们之间的交流，自然便是决战。
曲无容明白了。
西门吹雪没有再说什么，推门进入身后的大院。
“若非宵小之徒，出来一见！”她冷声道。
何方宵小，竟敢来犯！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来找她剑道半师的麻烦！
曲无容牢记自己欠了西门吹雪的恩情，引她入剑道的半师之恩，还有方才指点她接下来路途的恩情。
曲无容还是一个倔强而骄傲的人。
那人只好手腕发力，黑蛇般的剑鞘格挡，接下她的攻击。
照面的几招拖出对方脚步后，曲无容冷叱道：“你是什么人？来此有何居心？”
杀气一激，那人下意识拔剑出鞘。
如此快的剑，这样独特的剑法，又是行的刺杀之事——此人是杀手组织的快剑中原一点红！
然而刀法是石观音传授给石林女弟子的，是曲无容放下的过去。
曲无容的出剑变招角度愈发刁钻，剑意蒸腾，气势迫人，竟然真就将中原一点红绊在此地，进退不得。
一点红其实不是很想来刺杀西门吹雪的，他私心里不想杀那些不该死的人。
只可惜他动不动手，并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他接到什么单，除非是他自己私下里接的私单，上面派下来的暗杀单，他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一点红只道：“那个人一定要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不可能活下来了。”
他确实没把握杀西门吹雪。
就在一式变招中，曲无容突然整个人往一点红怀中撞上去。
连同归于尽的打法都使得出来！
他再转回身看向那个女人，顾不得自己脸上被剑锋划开的一道斜斜口子，血液缓缓流至下颌，再于空中滴落。
那女人的面纱也破损了。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狠得下心，对这样一位少女的容颜残忍毁去，到如此地步。
他道：“你不丑，你很美。”
他这样的人，竟然对着自己这么一张脸，说出这么一句话。
只是一瞬间的动容，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是要做什么。
一点红也见识到这女人的拼劲、狠劲，她使出浑身解数都要阻止一点红伤害西门吹雪。
“什么？”
“统统都是废物！”一脚踹飞面前的桌案，桌案飞出撞到楼顶，砸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木块木条破损零件哗啦啦跌下来，当头浇了跪在地上那个杀手一身。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呵，紫禁之巅……”
他的呼吸声越发粗重，沙哑的喉咙里翻滚着如虎喉一般低沉的呼噜声。
“那我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他混乱的言语根本不是在向他人诉说，他只是在发泄，发泄滔天的怒火，“他都没有的东西，他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西门吹雪那里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杀手没有别的任何选择，他只能答一个：“是……”
不知道薛笑人要去哪里做什么……！
西门吹雪道：“二十年后你来，遇到的自然是二十年后的我。除非我死在今年这场决战中，那我便永远是二十年前现在的我。”他顿了顿，又道，“可惜你我道不同。你并不需要我的道。其实你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道。”
因而她此刻下定决心，虽然她还无法报恩，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前就有个她能出手略尽弟子心意的契机。哪怕西门吹雪并不把这个鬼鬼祟祟的宵小放在眼里，她也要主动为西门吹雪代劳，扫清这些扰人清静的魑魅魍魉。
曲无容加快速度，很快追上了那人。
一袭柔软的白绸裹住女子浑身上下，手足面目，都藏在白袍白巾里，连眼睛都瞧不见。但哪怕轻纱遮面、白衣罩身，也无法掩去她通身如冰雪般冷彻高洁的气质、风华绝代的身姿。
曲无容的银剑反射出光芒，照亮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是双冷得像冰一般的眼睛，狠得像狼，灰白得似山巅的积雪，却又坚定得像是积雪的山峰。
于她而言，当初西门吹雪那一剑已经将她领进门，师父领进门后的修行本就只能靠个人自己，因而她其实不再需要什么师父了。
那人道：“来杀西门吹雪。”
曲无容眼神一厉，银剑的剑光更是冷冽。
曲无容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即使有人教我，我也不会更快长进，不能更早去找你？”
那人运剑如风，剑法之快，难以形容，但自肘以上，却纹风不动，每一招俱是以腕力发出。
曲无容心中一惊。
出现的脚步声陌生中有些微似曾相识。
她贝齿紧咬，凭借旧有的运刀对战的经验辅助运剑，才勉力接下对方的发招变式。
倘若她此刻用的是原先的银刀，她有自信绝不会比鼎鼎大名的中原一点红差什么。
曲无容领会到西门吹雪的意思了。
如今她手中的剑，却是她的新生！
即使因着她刚从刀转剑不久，与中原一点红打起来稍落下风，但也只是落于下风，又不是全然没机会、完全打不过！
就如而今的西门吹雪一般，剑客的前行之路上，与同道者们交流彼此对剑道的领悟也是上行的梯子。
一点红几次诱使对方出招露出破绽，却都没能骗过那个心思灵敏的女人。
他还是想绕过曲无容，突破阻拦，去杀目标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没有应下所谓的师徒名分，而是凝视着曲无容的袖口，那里偶然间银光一闪而逝，那已经不再是石观音所传授的银刀了。他突然道：“再过二十年，你剑法或可有成。”
他确实有些偏激，一些可死可不死的人，他杀了也不觉得可惜，那些该死的人，他杀起来更是毫无负担，甚至有些痛快。
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他绝不会愿意伤害这样的人。
剑与剑的交相辉映之中，剑客们便能体会到彼此的道。
“杀人不见血，剑下一点红。”
因而他听到江湖中那些人如此传他，并还以此称呼他为“中原一点红”，好似他真算得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他只自嘲，被那张大手掌控的杀手组织中一个接单的杀手罢了，他倒是对被|操纵着接客的妓|女有些同病相怜。
相近层次的剑客之间的交流，更能理解对方的道，更能成功接受启发，印证、完善、促进自身的道。
“叮叮叮”又是几声急促的剑相碰击声。
曲无容在回合之间喘息间隙喝道：“何人叫你来刺杀的？让我杀了那个单主！或者我出比他更高的价，你去杀了那个单主！”
曲无容道：“如今没有人教我。二十年后的我来，是来找如今的你，还是二十年后的你。”
曲无容怒不可遏：“就凭你，你杀不了西门吹雪！”
一点红：“你也杀不了我，只要你杀不了我，我就一定会去杀他。”
如果她想要更快成长起来，成长到足以成为西门吹雪决战的对手，那么她就要开始寻找自己此刻的对手了。
虽然他不能肯定自己能够刺杀成功，但是这是那个人让他来的，他无法拒绝那个人的命令。所以他必须来，也必须尽力。倘若可以，西门吹雪痛痛快快在他的剑下瞬间归于永恒安宁，总归比最后那个人亲自出手来折磨凌|辱西门吹雪的要好。
又是一回合的两剑对决，出招接招。
她既然领会到西门吹雪的指点，便不再多说什么无意义的废话寒暄，干脆利落地作别依旧是奉师之礼。
一点红那当胸一剑，她视若无睹，只为将自己的那一剑刺到敌手的咽喉之中。
这个女人是真的够狠，欠了西门吹雪的恩情，哪怕落于下风也奋不顾身，就要迎面对上一点红。
西门吹雪的耳朵轻轻一动。
可一点红连目标西门吹雪都不想杀，更何况眼前并非刺杀目标的无辜女人。
一点红的剑急转斜上挑飞，两人身形交错分开。
目送西门吹雪离开视野的曲无容却没有走远。
那女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已然被剌出一道口子，虽然并不见血，一点红的剑上也未见血色。
但一点红的身体却在刹那间被定住了。
她小臂轻轻一抖，手腕一翻，袖口蹿出一道银光握在手中，这是一柄与她先前的银刀差不多长度的软剑，剑锋寒芒逼人。
他见到了一张有如魔鬼的面容，狰狞，可怖，无数道惨烈的杂乱划痕在那张面容上交错盘踞，简直能止小儿夜啼，令寻常人看一眼都会夜晚做噩梦。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副面容，居然会出现在一个众人都认为她风华绝代、必然是国色天香美人的姑娘脸上，会出现在体态如此轻盈、风姿如此绰约、气质如此冷冽、如此出尘脱俗的少女脸上。
西门吹雪当然能够看出曲无容的天分，也正是她出人意料的天分，使得西门吹雪当初那剑没有刺穿她的心脏。
曲无容厉声狂笑道：“如何？你的眼福可真不浅，瞧见到世上最丑的女人，这副尊容是不是把你吓得不轻？是不是叫你恶心地想吐，都要拿不动剑了？”
一点红的眼睛看着她的脸，没有躲闪回避，眼中不曾有过嫌弃、厌恶。
忽然，她眸光一凝。
他突然吐出这么六个字，却不是为的嘲弄讥讽，也不是为的讨好恭维。
曲无容也不曾意料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那道隐秘的气息正要退去——
曲无容神色恍惚，冷漠平静如深深古井的心，被投入一颗不知名的果实，砸入井中，发出“咚”的一声。
那果子许是野果，酸酸涩涩的，只隐约中有些微不可查的甜意。
曲无容，这个刚从刀途转入剑道的人，西门吹雪已然从她身上看到了尚且浅薄却真切的剑意。
她仍旧谨记西门吹雪的恩情，再度提剑刺出。
既然一点红说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去杀西门吹雪，那么她即使对一点红的那句话心湖起波澜，也要奋力杀死一点红！
被发现也不肯露面与她在此一战！
一点红只能且战且退，奋力想要躲开她，试图找到契机脱身，绕开她的阻截再去杀西门吹雪。
两人便如此以剑纠缠着，缠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曲无容提剑拧身，身形不断留下残影，迅速向那个方向追去。
薛笑人的面前跪着前来禀报的杀手，杀手低垂着头颅，不敢露出一丁点违逆的意思，他哑着声道：“刺杀叶孤城的人已经接连去了七波，都已身死，未有生还。”
“呵！”薛笑人冷笑道，“身为杀手，却刺杀失败，还有什么活着回来的必要！”
西门吹雪转过身，面前不远处立着一个女子：“曲无容，我没有收过徒弟。”
那个杀手却是连分毫都不敢躲避，怕惹来上头那个人的怒火烧身。
薛笑人背着手在昏暗的屋内踱来踱去。
追了一段，曲无容发现那道气息似乎原本只打算绕开她，并不是要就此退去。
他的脚步声急促激烈，每一步过后，地面都留下一个深刻明显的脚印。
“李观鱼来了，木道人来了，那些个老不死的也带小辈出来看热闹了，武林为之震动，天下为之侧目，就连朝廷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孱弱文儒居然都放纵上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乱来……”
这是冥顽不灵之徒，非要叨扰院中的西门吹雪了。
“那个人、他，曾经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人，他都没有过这样一场天下瞩目的紫禁之巅对决！”
他猛地顿住脚步。
除开身为剑道一途唯一知己的叶孤城，曲无容这样的同道者，也是西门吹雪所认可、所期待的对手。
嘶哑阴沉的嗓音就像毒蛇的嘶声：“区区一届小子，凭什么有？”
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仍然悄无声息跪在原地的杀手身上，杀手瞬间感到一股阴冷气息笼罩，浑身汗毛直立。
她实在是一个冷傲孤僻的人。她不愿欠任何人。
杀手将自己的身体压得更低，恨不得更紧地贴在地上：“派去是一点红，还没死，他已找到西门吹雪。”
薛笑人眯起眼：“等我回来，倘若西门吹雪还没有死，那他就先去死吧。”
但她此刻正欠西门吹雪的。
杀手和一点红关系其实还可以，但他们都只是薛笑人手下的傀儡罢了，根本不存在违背薛笑人命令的自我意志。
他只能期盼薛笑人回来得晚些，再晚些，最好等到一点红成功杀死西门吹雪后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