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在江湖，正说书 第91章 说书7·京城图13·悟
李观鱼轻轻摁着小徒儿的脑袋，时不时为她指点几句：“……西门小子这是将方才还未贯通的感悟，放在这场对战之中融会了。这剑势头也改变了些……不过还差点意思，他还没想清楚……”
“老婆婆”见势不妙，凌空翻身跃起，露出一双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
可惜这一剑来势如常，实则隐含了可怕的力量。
然而很可惜——
腾空的大鸟还未能够展翅，已被击落，重重跌下，激扬起地面的沙尘。
她脚上的红绣鞋精致，或许她本是个爱美的女人，可是她此刻却在一张苍老的假面之下，逐渐失温。
只能听见呵气声消散在夜风中。
这个年岁还是有些太小了，不适宜过早接触到死亡与血腥。
长剑轻轻一抖。
似乎在凝视地上那个人，又似乎在凝视那双剑。
金属滑擦之声，是收剑入鞘。
未南渡的禽鸟不知躲在那丛草木枝干之后急促啼鸣。
街面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
薛家的事情差不多已经了结，所以陆炤今天还带了花满楼、张三娘、燕南天，江枫也难得带了苏狄两位少年出来放风。
哈欠一经起始，转眼就在相熟的友人之间传染开来：江枫、燕南天、陆炤、花满楼……
“伯爷昨夜没休息妥么？可要稍稍小憩一会儿？小的们去给来客说一声，说书的时候往后推迟些也便是了。”
花满楼闻言也是莞尔。
路过那些大早上空腹来茶馆用早食的客人时，他还听了一耳朵城中最新资讯。
“哎呦那个场面，血淋淋！流得满地都是，整一面墙都溅上了……”
“哎、来了，斗篷生来了！”
底下无数双眼汇聚过来。
“罗玄看穿叶白迫切的心情，希望叶白能等待些时候，等他养好伤，再带他一道出山，两人并肩游历江湖。”
“罗玄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道：‘小白要抛下我么？’”
“罗玄仍然不能领会他对剑客的奇怪认知：‘你曾言柏石大侠的剑道并不圆满，还未完善，难道强大如柏石大侠、坚定如柏石大侠、为善如柏石大侠，仍然称不得一个剑客之名吗？还是说，那两个杀人如麻却剑道圆满的大魔头反而才能称剑客？’”
苏梦枕的奇毒倒是解开了，只是经受过这么多年的摧残，身体到底破败了下来，只得精细调养，慢慢养回来：“我们没听过前面的说书部分，这故事直接听后续，可能听懂么？”虽然单凭这句话，也是能够意会罗玄所表达的含义。
“叶白走到门派外围边上的树林里散心，恰巧碰上罗师父。”
“他到达演武场的时候，并不知道当初那几个欺负罗玄的同门弟子才在背后质疑过他，说过些无凭无据的恶意猜测。”
“乏善可陈。”
“这样的剑术……难道也可以算作剑客的么？”
“但是这个门派的剑法……一般也没什么人来偷的吧？”
“与罗玄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叶白早就对这个门派传承的剑法了解得一清二楚，经过他对制式铁剑的了解，他更是从剑的角度出发另外创造出一套完全适配此剑各种特质与性状的剑法。”
“但饶是眼光平平的这群弟子们也都能看出，这套剑法并不差本门派传承剑法什么，甚至某些招式中还展露出灵巧的奇思。”
“叶白找到方才借剑的那个弟子，将铁剑奉还给那个尚处于惊呆状态的弟子，在一众惊叹、夸耀、吹捧与酸言酸语中抿着嘴离开。”
“李下不正冠。”苏梦枕随口接了下句，却道，“可是友人之间，岂能不托付信任？”
狄飞惊：“……”
他虽然认清江枫、苏梦枕等这几人的品性，但是凡事并不是全然唯一的，背叛也不一定就是恶心小人才做的事。
小人，那就更不必说了。
日后，自己还是得多留意，看顾好他们两个，把这两个天真的大傻瓜看牢了，赤胆丹心总该被护住的……
“那把普普通通枝条扎成的扫帚一下、一下地拂过地面。”
“叶白越看越是心中讶异，起身想去恭敬请教这位用扫帚扫出‘道’的‘剑客’，却发现这竟是一位年纪较大的杂役弟子。”
“‘我只是在这扫地，我哪里能练会剑啊。也就是看着他们练……也有大半辈子了。’老人家如此感慨道。”
“罗玄有些受伤这问题中所透露的想法，他问道：‘难道所有普通平凡之人此生都不配称为剑客了么？’”
“叶白恍然明悟。”
就是说嘛！
不要太离谱！
他竟然也懂我的剑……
“罗玄问：‘为什么不随心选一条道路，先走走看呢？’”
“叶白再是恍然大悟，还可以如此啊！”
“罗玄笑说，初见之时，叶白也是如此将误入歧路的他开导回来的。”
“叶白伸手摸上背后的重剑，说他刚刚决定好第一条路选定的剑道了，再下山去，就是一边长长新见识，一边为罗玄找寻剑道了。”
“‘你还没有嘛，’叶白想到那位在门派里洒扫了大半生的年迈杂役弟子，对罗玄这位看似天赋平庸的友人也充满了信心，‘你也会拥有的！’大道至简，就如上一代剑圣罗老伯那般，所谓凡人，也将取得返璞归真的剑道。”
血液自那身躯底下流淌漫延开来，浸透满是砂土的地面，穿着那双嫣红的绣鞋的脚无力的耷拉下来。
几人簇拥着陆炤一道出了待客厅，而后便与陆炤分开，去二楼找座位了。
陆炤与茶楼管事往一楼大堂最中间走，穿过一些坐满了客官的茶桌。
西门吹雪沉静的眸中似乎闪烁着什么，剑势竟然在对战之中起了变化。
“昨个儿夜里出了桩大案……”
“大清早就让人发现了尸身，当即去六扇门请了捕头……”
那双凤眸中饱含野心的光亮就此熄灭。
“谁干的？那谁晓得！那么一下捅心口子的整法，指不定又哪来的江湖人砍来砍去整的……”
近来京城里时常发生此类莫名的案子。死者不知是谁，凶人也不知从哪处寻。真是闹得人心惶惶……”
小慕容惜生下意识一个抽气，双眼已被师父遮挡得严严实实。
昨夜啊……
陆炤终于走上位处中央的高台。
西门吹雪又岂会放过这个在栗子里下毒，狠心到要害死小孩子的恶徒，意识到此人欲逃的瞬间，剑已递出。
陆炤也不废话，便接着上回讲道：“叶白将尚在养伤的罗玄送回门派山上。”
“叶白终于将罗玄送回安全的地方，松了口气。他没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内心对寻道的憧憬与渴求像是在时时刻刻催促他、鞭策他。”
铁锈味的血腥气息弥漫在巷道里。
“但叶白对此却很是犹豫。”
“叶白觉得罗玄的剑术平平，练得火候还差得很远，远远没到剑术大成、去寻找剑道再行突破的时候。自己带上他似乎并非很好的必要选择。”
李观鱼抱起小徒儿往巷道外走去，将她的脸埋在脖子下，不让她再去看。
“叶白张张口，却没有如初见时候那般口无遮拦。他现在已经知晓，有的话即使是真心的实话，说出口后也会变成伤人的利剑。”
“叶白道：‘我很想快点找到我的路，成为一个拥有自己剑道的真真正正的剑客。’”
“老婆婆”此时悬在半空，正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眼见西门吹雪凌空一剑而来，眨眼的工夫已至眼前，当即迫使腰身拧转，强行递出双剑，意图抵御片刻。只要挡下这一击，一息之间，她必远走高飞，跑得无影无踪！
“叶白闻言有些茫然，他从未想到剑道与剑客的关系之间还会有其他东西，只能磕磕巴巴道：‘这、这不一样……’”
“柏石大侠，与大魔头？”狄飞惊的脖颈处围着支架，他的颈骨还未痊愈，但颈骨断裂造成的一众恶劣生理影响都已经得到各种程度的缓解，接下来他就要调养好身体，等待兄长与燕大哥寻到契机为他取得程神医所言传闻中的黑玉断续膏，再进行后续的医治。
身后，西门吹雪孤零零站在昏暗的巷道里。
张三娘：“不要紧的吧。不然他早该提醒了。”
“罗玄休息了。”
弦月已经升起，清冷的辉光斜照下来，只抚在他身侧——与手中那柄长剑上。
“罗师父看到叶白，很是欢喜，提议他若是无聊，可以去演武场观看门派弟子们练剑。”
“叶白反正闲来无事，也便顺着罗师父指明的方位前往门派演武场。”
数息之间，两人已过招数百。
“叶白蹲在演武场边缘，注视着场中弟子们挥舞着样式普通的铁剑一遍又一遍重复本门派那套简单朴实的剑法。”
“以他的天赋、眼界与对剑的理解，来看这群资质平庸的年轻弟子练剑，自然能看出他们的错漏百出、循规蹈矩、照本宣科，连最基础的剑招姿势都不能摆弄正确，对为何如此出招更是没有半点理解。”
剑上沾染的血液尽数挥落。
“其实罗玄现在的剑术水平也就比这些同门弟子稍稍好些。还是在叶白这些时日无意间给予指点帮助过后。”
“叶白托着腮看着那些弟子怔怔出神。”
他站定在那里，通身寂寥。
“‘那个谁！’叶白仰头，就瞧见过来了几个面容莫名有一点点熟悉感的弟子，‘我们可都在练本门武学，你……你怎么都不避一避的？’”
“叶白恍惚中记起，罗玄好似说过这种类似的情况，一般要避开他人练武的时候，以防出现被怀疑偷盗他人武学的境况。”
这一剑，是西门吹雪下意识运用全然的力量的一剑，蕴藏了他至今为止所有的领悟。
“为要自证清白，叶白站起身，从围上来看情况的其他弟子那里借来一把制式铁剑。”
“而后，他翻身越过包围圈，跃至演武场中，当场舞了一套自创剑法。这套剑法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出自他对这款制式铁剑的了解。”
昏暗巷道的阴影里，他那双淡漠的眼眸中流转着迷蒙的微光，似乎又有所感。
“叶白问过罗玄要不要学，罗玄十分心动，却艰难拒绝了，说要坚持本门派的传承。”
“这套自创剑法与本门派所传承的那套剑法，理念相似，而展现的招式不同。”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终于动了。
“叶白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完整整展现了一遍这套自创剑法。”
“即使有人要硬说他有如此剑法后，还想偷盗本门武学，那他这套剑法在众弟子面前完整的展现，也算是‘回馈’了一套全新剑法，总也该算两清了。”
倘若对面的人能够活着接下这一剑，就将“阅览”到西门吹雪的一切剑道所在，获得新的启发与感悟，得以借此有所突破。
苏梦枕也是惊叹：“自创剑法，如此惊人的天赋与悟性，叶少侠可真是，令人艳羡。”
狄飞惊关注点落在另一处：“友人之间，也要回避。毕竟瓜田不纳履——”
起步，向着巷道外的逐渐澄澈的月光之中走去。
狄飞惊：“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梦枕正色道：“可我现在就全然相信你。”
秋日清晨，曦光辉辉。
江枫莞尔，轻轻抚摸养弟的发顶：“能够有着托付全然信任的人，也是一件幸事。飞惊不必再感到不安了。慢慢来。”
狄飞惊垂下眼帘，没有再反驳什么。
“老婆婆”逐渐落于下风。
背叛只是在某一杆秤上时，他的分量没能大过另一头的分量罢了。
极端情况下，倘若另一头是大义，是更多人，是分量远超他的存在，再是江枫、燕南天、苏梦枕这样的大好人，难道就会放弃另一头“更该选择的”，而不是“忍受锥心之痛”放弃他么？
街坊老早就逐渐热闹起来，人气渐盛，混杂的各种响动变得吵闹起来。
苏梦枕与江枫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他人，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哄骗了去。若有小人意图背刺他们，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狄飞惊抿抿嘴。
上职的官吏衙役趁着天光未亮之时便已出门，赶得及的乘坐牛车、驴子通勤，路上还略停一停，唤街边的小摊贩打包一份早点带在路上吃。担心赶不及的官吏轿子、马车催得急急，到地方前，随便咽两口干巴巴的糕饼垫垫肚子，再以闻着热汤热饼香气产生的唾液润润嗓，也便将就应付过早上这顿了。
“叶白离开演武场后，蹲到道路边发呆。”
“视线里无意间闯入一把扫帚。”
她没能接下此剑。
“沙土与落叶乖顺地拢到一处。”
“初看平平无奇，越看却越品味出几丝不凡的韵味。扫把每一挥动，似乎都蕴含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奥妙。”
沿街的各个大小铺面陆续开门。掌柜打着哈欠举着鸡毛掸子随意扫两下柜面，摆出记账的簿子与笔墨小砚。伙计们勤快地这擦擦那抹抹，永远找得到干不完的活。
“面对叶白的虚心请教，这位自认为平平无奇的老人家并不能领会他想问什么，也不理解自己有什么道可以教人。”
“老人家自称在门派里扫了一辈子地，一代代弟子日日不辍在演武场练剑的时候，他也拿着扫把在旁扫地。”
城中最阔气、近来几日名气最盛的大茶楼也开张了。
“叶白遭遇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深受震撼，却没能理解这莫名的由来。”
“询问未果后，叶白回去寻罗玄说起对此事的困惑。”
那一剑破开双剑的绞截，直直没入她的心口处。
“叶白隐隐约约略有所悟。”
“如罗玄所言，剑客，也有普普通通的底层剑客，他们或许无法理解、无法领悟，但是日复一日，再笨拙的剑客也会在挥出剑的那一刻带上自己迄今的人生阅历，经验与特质。难道他们这样普通平凡、资质平庸之人，拿起剑勤勤恳恳练他数十载，行侠仗义，诚于心，诚于人，诚于剑——到最后他们却仍没有资格称为剑客么？”
被江枫兄长强行层层裹起的狄飞惊活动有些受限，略有点艰难地“负重”了一路，还在痊愈前休养阶段的身体仍难免感到轻微疲惫，此时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呼——
众客听到此处，尤其一众剑派的弟子，可算松了一大口气。
同样承受了关切的苏梦枕也被裹成个毛茸茸圆筒，眼见小伙伴打了哈欠，下意识也打了个哈欠，双眼像是蒙上一层朦胧的潋滟水光。
哪里就得达到什么什么道的境界，才“有资格”称作剑客了……
达不到的那么多人，岂非都得叫剑人了？
“笃！”一声，红绸连接的短剑尾端被削去。
有些许听者有心，从“再笨拙的剑客也会在挥出剑的那一刻带上自己迄今的人生阅历，经验与特质……”此言中若有所悟。
而“诚于心，诚于人，诚于剑”——西门吹雪紧紧盯着高台上的陆炤，眼中流露出些微困惑与迷茫。
还几次循环传染。
“但他不止有一个困扰。于是他将另一件难题也努力讲述清楚，说与罗玄听。”
“不同于其他人寻道是从无到有，他寻道乃是万里挑一，正因为他的悟性极佳，他见过无数的道，可选的路不胜枚举，他便一直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到底选择哪条道路。”
当茶楼管事走进招待贵客的厅堂时，就瞧见斗篷生眯着眼捂着大张的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叶白道：‘因为我想选择最合适、最匹配的那条道路。万一我第一次就选错了，走了弯路怎么办？’”
“罗玄说：‘倘若有天发现了更适合的路，凭叶白的资质，换一条继续走难道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么？’”
坠落的身躯滑脱剑尖，心口处当即喷出一道鲜红的血雾，漫洒当空。
“倘若一直没寻找到更匹配的道路，那岂非正在走的那条道路便已是最适合的那条道路。”
“叶白感激罗玄的指点，将他开导出了无谓纠结的境地。”
陆炤摆摆手：“没事、没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么？我这便上去了，最后一段嘛，早点讲完，我再回去补觉也睡得踏实。”
“叶白让他快快养伤，养好了伤一道游历江湖去。”
“罗玄问：‘你难道还要去寻找剑道么？’”
张三娘突然噗嗤笑出声：“你们怎么都没睡好？快一道去听听说书，醒醒神。今天我们还坐二楼吧，看高台上说书的陆先生，这二楼的视野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