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轮回 第03章 南偷北盗
“哪里哪里,我们再厉害,也比不了您呀。俺爹他们都说了,您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人,说不定,下一次轮回,上面就直接有人干预了。”罗南巡指指车厢天花板。
说起师傅,那要从师门和师祖说起。
师祖姓朱名聪,排行老二,南偷三百七十九代掌门人。
从那以后,师祖就一直在津门住了下来。解放后,师祖看新中国发展朝气蓬勃,也很高兴,不过高兴归高兴,这贼的手艺也不能扔,这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就这样,中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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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了三反五反、文革等等,师祖祖宗八代都是根红苗正的无产阶级——大概也没有比贼门更无产阶级的了,所以师祖安然渡过了十年浩劫。
当时,师傅丁一才十五岁,还没有出师,法院的同志一看年龄再算算每天十五元的标准,怎么上纲上线也够不上枪毙,所以从严判了个无期徒刑发配大西北。
从八零年到八七年几年间,各监狱如果有什么重要人物生病,尤其是老革命老右派老宗教人士,一定会派专车把还不到二十的丁一接过去治疗。
所以,北民国有这样一句话:升官发财四(大)公子,患难托孤贼(门)朱聪。
大西北的监狱里还就关着两个当年的平津地下党,还真就得到过朱老爷的鼎力帮忙。
不少老家伙们离开大西北之前,都专程去丁一的监狱看这个忘年小友,拉着小家伙的手说,一句废话都没多说,不过所有人的眼神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丁一本来想回天津,可惜,师祖留下的那几套房子被人占了。如果是不讲理的人,丁一还真就说不定想想办法要回来。可丁一回去看了看,都是一批工厂的老职工,一个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丁一心一软,反正他们一个月一家还交八块六毛五的房租,算了,就算给他们租着吧。
让丁一感觉不爽的是,因为档案上写着进过监狱,在派出所等于就挂了号,而等民警同志们知道丁一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南偷掌门人,在公安部就挂了号。
所以,在给关啸起名字的时候,丁一翻着康熙大辞典一个字一个字精挑细选来的。一边挑,还一边咬牙切齿地说:“让你们再写,让你们再念,我一定要查几个字,让你们一个也不认得,羞死你们……憋死你们。”
关啸当时特别奇怪,就问为什么。
丁一笑呵呵地用烟袋敲了敲徒弟的脑袋:“我们在北京一个月的开销是多少?”
关啸当时觉得自己师傅特傻,上蹿下跳地和师傅说:“但是,小城市里偷三千人民币的难度比北京偷三千美金的难度还要大,北京有钱人多,贪官多,地产商人多,就是那句话:钱多、人傻、速来。”
说起丁一,简直是堪比主席、总理、小平同志等纵横两个世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这里实在不能细说了,否则,主人公就不是徒弟关啸而是师傅丁一了。
这样的人不镇压还镇压谁?
“难得你们兄弟两个有这份心,说不定茅山仙派承情送给你们些好东西呢。”丁一笑眯眯地抽了两口。
一九八零年的时候,拨乱反正刚刚开始,大西北的监狱里关押着除了各种各样的刑事犯外,还关了不少没有平反的老革命、老教授、老学者、宗教人士。这些人多数都已经被关押十年以上,身体都不好,而作为南偷掌门弟子的丁一虽然年轻,但是对于医学很了解——正宗南偷门人多数都是杏林高手——做贼不可能不挨打,贼挨了打不可能去找医生,所谓久病成医就是这个道理。
丁一年纪小,心里自然就没有什么地富反坏右的标准,看到狱友身体有毛病,拣点野草熬巴熬巴经常也能手到病除——十年文革导致国内物质(包括药物)极大匮乏,西医没了药就像大炮没了炮弹,而熟悉针灸、推拿、望闻问切、草药的丁一一来二去竟然在整个大西北大大小小的监狱里混成了绝世杏林高手。
天下贼门的历史非常久远,而且从三千多年前就分为两派,南偷北盗,在中国历史上不论是南派还是北派都出过大名鼎鼎的人物。
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丁一在监狱里不仅受到狱方的尊重,包括那些邪门歪道上的人物,一听说是朱聪老爷子的掌门弟子,一个个口称世兄世弟,都非常客气。
时间长了,丁一才知道,朱老爷子解放前在平津一带就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多少江湖好汉在北平、天津卫落了难,是朱老爷子使了银子、贴了面子才活得命。一九三八年,民国七大奇案之大汉奸王竹林在天津被刺,就是朱老爷亲自下的手。再后来,据说四野打天津的时候,天津城防图还是朱老爷子弄出来的。
鸡鸣狗盗这个成语说的就是北派早年一位掌门人投靠在齐国也就是今天山东地界孟尝门下的传奇故事,狗盗狗盗,这就是北盗这个词的来历;而南派历史上的有个掌门人叫陆绩,年仅六岁,就曾经在四世三公壁垒森严的豪门,当着无数大家侠客的面上演过袖里乾坤的精妙手段。
四大公子当然就是指旧中国鼎鼎大名的四大公子,领头的是少帅张学良,换句话说,就是贼门朱聪一个人能媲美四大公子。
可惜,解放后朱老爷子不贪图富贵也不爱做官,很多当年平津地下党请他出来帮政府做事,老爷子一律都推了。朱老爷子当然想不到,三反五反、文革中吃亏最大的就是这批说不清道不白的地下党,被批被斗被打被抓被关。否则,八几年严打的时候,朱老爷子绝对不至于被……
“嗯,这次是茅山仙派发出的灵识,说要两个上好的财神,而且,最少要保留一魂一魄。俺爹估计,那里的世界不一定多少年没有横死过人了,说不定,就连茅山仙派新进门人想找个僵尸练练手都做不到,所以,最近这十多年才连连向下面订财神。”罗改革说着说着,脸上飘动出一丝得意:“我们俩听说江西发生矿难,连夜买飞机票过去的,给矿主塞了十万块,才被允许提前下矿探尸体。这两具尸体都被埋在一百六十多米深的矿井里,废了很大劲才弄上来,是这十年来质量最高的财神。更难得的是,那个矿井竟然还连接着九幽寒脉,所以这两个财神还多保留两魄。”
所以,这事慢慢传开后,大西北监狱里不论黑道白道还是狱方,对丁一都特别的客气。加上丁一年纪还小,记忆力超凡脱俗,不少老家伙们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机会没机会离开这“一天到晚三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的大西北,所以把自己认为拿手绝活纷纷传授给丁一,这绝活可不仅是黑道上的,不少老教授、宗教人士也把自己压箱底的知识进行传授。
由于丁一多次抢救下重要病人,狱方每年都给丁一报立功,一九八八年的时候,丁一的徒刑已经从无期减免到十三年。与此同时,拨乱反正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当然丁一这种严打进来的不属于拨乱反正的范围。
师祖本来活动地点一直在解放前的大上海和杭州一代,当年师傅被誉为义偷,非官不偷、非富不偷,而且一天只偷四次。据师傅说,师祖当年因为手艺活和一个姓查(zhā)的小伙子结识,那个年轻人还向师祖学习过几手分筋错骨手,据说姓查的小伙子还给师祖写了两本书,树碑立传,其中一本叫射雕什么传。
八八年年底,丁一出狱了。也没有办法不出狱,当年丁一妙手回春的病人从军的从政的经商的开课的,一个个都是真正说话分量“一言九鼎”的人物,近百位老人一起联名替一个关进去的时候还不到十六岁的小毛贼求情,再加上狱方把丁一历年来所救助的犯人名单一拉,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从大西北监狱出来的丁一,真的就有点像从恶人谷出来的江小鱼,哦,不对,江小鱼只能形容他狡猾的一面,还必须加上个精通移花宫所以绝学的花无缺,才能把他的特点覆盖个差不多。
再后来,北派掌门人侠盗燕子李三遇难,北派失去了主心骨一直人丁不旺,不得已只能请师祖北上主持大局,尽快为贼门培养新鲜血液。
刚好,北京白云观道宗和丁一是狱友,而白云观在京西一代还有不少庙产,就让丁一来北京住下了,后来,还给丁一办了个北京户口。丁一选择北京另外一个原因,是大西北的老狱友多数都在北京有家,这里熟人多,那个时候丁一还年轻,勤学好问,在北京也能多学点东西。
当然,丁一并没有把祖业扔了,而是继续秉承朱老爷子的习惯,一日不过三。
关啸在旁边听的云山雾罩,上面?什么上面?茅山仙派?以前总听说茅山派会捉鬼,好像有个宁采臣就是茅山派的。什么?师傅轮回?还有人干预?自己不是在做梦吧?越听越糊涂,这三个人好像神经病一样在胡说八道,还有师傅,堂堂的贼门南派掌门人,怎么就和两精神病在一起聊得这么开心呢?
让丁一感觉更不爽的是,丁一这两个字实在是太简单,不论读起来还是写起来,所以,外面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民警同志最先想到的就是丁一,没事就找他喝茶聊天,为这事耽误了丁一不少工作时间。丁一在派出所里聊天喝茶的时候,还注意到,民警同志一边瞎聊,一边还在纸上写着他的名字,丁一、丁一、丁一……聊半个小时,就能写好几篇稿纸,权当练习钢笔字。
于是,丁一恍然大悟。
当时朱聪就断言,现在如果谁把老祖宗的东西扔了,没事就瞎破四旧,早晚有一天会被别的国家拣起来去申请世界文化遗产,那死后都没有脸面去见祖宗。
在关啸的印象里,丁一堪称诸子百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且丁一有很多名言,关啸认为如果把整个人类的名言整理一下,丁一所说的话不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是当之无愧的No.1。
举一个例子,比如,五天前,十一月十四日,关啸过生日,十六岁生日。丁一带着关啸在北京王府大饭店吃了一顿鲍鱼后,让关啸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工作,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和他一起离开北京,到湘西去居住。
再说了,为了生活,偷也是必须的。不过,为了避免成为政府专政的目标,师祖痛改前非,每天最多只偷三次,而且,每次最多只偷五块钱——当年五块钱就够师祖美美过一天了。万一偷得钱包里钱多了,师祖会很好心地把钱给破开,然后再把钱包连多的钱给失主塞到兜里。
师傅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地方,物价低。”
关啸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接着问。
在关啸心里,师傅丁一的地位非常高。
这个关啸很清楚,毕竟现在师傅不工作了,是靠他在养活,而他一个月是有最低任务的:“人民币两万,或者美金三千,如果美金汇率持续下跌的话,那么可能需要三千五。”
“小城市,我们爷俩一个月三千人民币就能过上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但是,在八十年代初赶上了严打,师祖都七十多岁了,结果还是被专政了。政府只是简单的算了一笔账,一天十五元,解放三十一年就是十六万之巨,正应了一句老话:“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师傅笑呵呵地摸出了关啸的身份证,用烟袋锅敲了敲关啸的出生年月日:“你知道么,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十六岁以下为未成年人,而十六岁就是需要负全部刑事和民事责任的成年人——虽然还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法院的叔叔阿姨们,不会因为小城市市民穷,你偷三千比在大城市偷两万难度大,就对你从重处理。他们最擅长做得就是加法、减法和对不同数字的比较,一个月偷两万和一个月偷三千,结果就是十年到十五年有期徒刑和劳动教育的区别。明白了么?徒弟!”
关啸捂着被烟锅快敲熟了的脑袋,从心底佩服师傅那深邃的目光,简直和主席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