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道 第0153章 灯火阑珊处
那山路好似没有尽头，尤其是夜幕降临以后，视线更加模糊，满地碎石成了要命的魔王，稍不留意，脚下就会被绊倒，而稍微一踉跄，就会发现前面的队伍已经离得很远了。
在白日，陈前明显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孟帅在可能的情况下，帮了他一把。陈前虽然表现得很反感，但还是接受了。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他还是跟随到了终点。
那佘教官本一直背对队伍赶路，这时转了回头，清点了人数，道：“还可以。”
李教头擦了一把汗水，道：“是。现在我点名，点到的报到。”当下排着头点过去，孟帅像其他人一样大声喊道。
佘教官等李教官走了，伸手将斗篷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真容来。道：“各位好，我是你们的护送教头，佘青山。”
沿着他手指的地方，是群山环抱中一座山谷。山谷灯火辉煌，仿佛不夜星城。众人在山上看得呆了，刚从黑夜中挣扎出来，就看到如此惊人的景象，着实令人迷醉。
所以他脱开灯火的障眼法，俯视这篇学宫时，颇觉怪异。
这种感觉，让孟帅颇为不爽。就像本来领到了北大的通知书，到地方一看却是一个在建的北大XX学院的杂牌学校，深觉受骗上当。
这么一排，孟帅就站第一个了，他在同龄的孩子中身高算中等以上，但陈前还是比他高一寸多，其他人都比他大两岁以上，不可能比他矮，因此他很光荣的当上了排头兵。
沿着街道向前走，孟帅并没有感觉到明亮的灯火带来的暖意，他很快发现，这地方比起一般的小镇，唯独缺少一个地方——
如此灯火通明，却安静如鬼城，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声音，比外面山路上自然界的寂静还要难耐。
然而紧接着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对面街道上来的，是和他们这一行差不多的人，领头的也是一个斗篷人，同样摘掉了帽子，露出相貌。孟帅初步感觉，对方的队伍似乎是比自己这边人少一些。
孟帅心中一动——似乎有一个行业，特别喜欢这种没特色的长相？
佘青山道：“与我无关。是铁汉帮比不上羽林府。”
几人默默走着，到了学宫中央的大建筑之前，已经另有好几队人列队等候。每一队打头的都是一个斗篷男，想来就是从各处选拔弟子的队伍。
众人列队站好，就听钟声再响，眼前大门打开，众队伍依次鱼贯而入。
佘青山也就坐，他自然坐了首席，其他人从他左手边挨个就坐。孟帅就坐在左首第一个。这个位置相对地位较高，他年纪小，本来不能坐，但眼见大厅中鸦雀不闻，没有一个推让的，料想此地就是这种规矩，轮到谁是谁，也便坐了。
大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五短身材，五官也只是寻常，唯独头上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没有，好似一个鸭蛋。
其他桌也就罢了，孟帅明显感到自己桌上有微微的哗然，陈前在旁边低声道：“是羽林府的倪大统领。”
果然，佘教官语气少了几分暧昧不明，显得清晰而稳定，道：“恭喜在场的各位，你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欢迎你们，我的后辈们。”说着，伸手向山下一指，道：“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落羽学宫。”
到了晚上，却成了陈前的天下。他好像天生的夜行动物一样，融入夜色之中如鱼得水，比白天更加适应。
当然也有没有沉醉的。
作为二十一世纪霓虹灯中长大的孟帅，还真不把这点灯火放在眼里。毕竟灯光的范围且不说他，单说质量，灯光再亮，也只有一个颜色，离着五光十色，美轮美奂还差得远呢。
这时候，恰逢孟帅体力下降，反而是陈前在提醒他脚下的障碍，若不是陈前提醒，他光控制身体前进就要到达极限，早就被路上的障碍所绊倒。
一是造型怪异，这学宫的建筑，虽然仍是古代建筑的底板，但该宽的地方窄，该窄的地方宽，该高的地方矮，该矮的地方高。这么宽宽窄窄，高高矮矮之间，就已经变得十分古怪。
二来就是，这地方简直像个大工地。建筑虽然都立起来了，却给人没完成的感觉。而建筑周围的土地却是坑坑洼洼，还有不少挖填的地方。
这一场赶路，从清晨直到黄昏，足足持续了五个时辰。
正在这时，只听钟声大作，“当——当——”的声音回响在四周山头。
佘青山道：“我们没有迟到，下去吧。排成一队——这回从小到大排。”
在他毅力和体力要一起离他而去的最后一刻，队伍在一座山头的平地上停住了脚步。
跟着佘青山一路走下山头，这一回是正常的步速。几人走起来又恢复了羽林府中固定的步频，一步一步迈出去自由韵律，听起来有齐步走的整齐感。
从山头上走下来，身处灯火之中，孟帅更看清了山谷的样子。山谷中仿佛一个小镇，四通八达的街道终点都指向中央一座宽大的建筑。
这时的队伍，跟出来时的队伍已经完全不同，队形完全散了不说，成员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十三岁组，不用说了，只剩下孟帅和陈前两个。十五岁组也只剩下两个。十七岁的稍微体面，剩下四个。不过其中一个踉踉跄跄到达终点的时候，“扑通”一声倒地，昏了过去。
人气！
或者叫生气。
树林中，野兽的吼叫此起彼伏，仿佛在昭告那些掉队的人的命运。
也只有众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能给他带来一定的安全感了。
正在这时，只听另一边的街道上，也有脚步声响起，“嗒啦嗒啦”的，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孟帅陡然一惊，身子拔得笔直，提高了警惕。
孟帅明显感到，那佘教官目光掠过他和陈前的时候，停了一阵，然后继续转开。
双方打了个照面，佘青山站在街口不同，孟帅他们自然也跟着停下。对方却是一路走过来，双方间隔一丈，都站住了不同。对方欠身道：“佘师兄。”
从这个角度看，孟帅只觉得对面那个斗篷男和佘青山颇有相似之处，但仔细看来，无论眼眉口鼻，都没有一点相同。略一思忖，孟帅恍然——这两人都长得一张再大众不过的大众脸，五官毫无特出之处，都丢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就是现在让孟帅这样记忆力不错的人看一眼对面那人，过一会儿再想，估计也想不起他长得什么样子了。
佘教官道：“你们都是初步合格的人，不错，每一个人，都算一个才俊。”然后转头对同样汗流浃背的李教头道：“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佘青山并没有欠身回礼，只是淡淡点头道：“侯师弟。”他目光在对方背后的队列一转——队伍很短，只有五个人，道：“收获不错。”
那侯师弟道：“比不上佘师兄。”
这是一场不容任何疏忽，全程接近极限的奔袭。
此言一出，孟帅这边人也罢了，对面的少年个个面有不忿之色，孟帅心道：原来他们是铁汉帮来的——怎么这种节度使府组织的武道班，还要吸收江湖子弟吗？看样子除了这两方面，还有其他弟子来源，看来这个地方真是不简单了。
两人只有短短两句对话，就停止不言。对面的侯师弟默默站住，让佘青山带着队伍先走，等这边走完了，才跟在他后面走。虽然队伍都不长，但这一等一候，却也分出了等级。
佘教官一一记住，对李教官道：“你可以回去了。”那李教官点点头，转身就走，一点也不顾刚刚一路奔来的辛苦。
每个队伍人数有多有少，多的七八人，少的五六人，孟帅算了一下，一共也有四十来人，和羽林府同一级的人数相等。唯有一个队伍最少，只有四人，但这四人全是少女，一身劲装，背后负剑，不说姿容如何，至少英姿飒爽。在场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虽然没有喧哗，但目光已经不住的往那边瞥去。
孟帅先还奇怪竟有女子，但随即想到了姜勤，想来她麾下应该也训练有女兵吧。
孟帅在旁边看着，便知道这佘教官的地位在李教官之上，看来这武道班确实有特殊之处。
进了大屋，穿过门厅，里面是间巨大的房间，这么大的房间，孟帅今生只在天幕里见过。
但见大厅里，摆放了一张张大圆桌子，每张桌子上摆好了果品凉菜，竟似是开席的样子。众斗篷男领着队伍就坐，每一桌一席。唯有最上头那张桌子空着，一个人都没有。
这场赶路下来，孟帅也渐渐知道，用“毅力”赶路是什么滋味了。
虽然大厅坐满了，但众人全都正襟危坐，没有一个出声的，更别说动筷子了。孟帅往最上头的桌子看去，心知是等着领导。
但听金钟声响，门口传来脚步声。哗啦一声，众斗篷男站起身，众少年忙跟着站起，虽然慢了半拍，却还算整齐，没有乱七八糟的多余声响。
那斗篷下面的脸，也不过是一张寻常的脸，三十来岁年纪，五官毫无出奇之处。像这样的面孔，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实在不用特意遮掩起来，他故意这时候露出真容，应该是表明一种自己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