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 第264章 弄假成真
冬至。范氏长子出使鲜虞(中山国),再纳鲜虞国主次女为妻。
此后,赵魏韩三氏家主在邯郸会面,商讨伐卫策略。
看了这些情报,孙武蹙眉道:“晋国六卿活动如此频繁。必有所图。”
三国之间各大世族的频繁动作,使得庆忌更加认定了自己的判断:南子与晋国六卿中的某一家甚至几家。必然已经达成了一些秘密协定。而目的很可能就是瓜分晋国。历史上,这一必然事件的发生时间还会延后一些。但是由于他的出现,改变了天下格局的发展,催化了这一历史必然的进程。虽说目前参予其事的是南子。但是这多米诺骨牌效应,却是因他而起的。
可是这样一件对吴国来说大为有利的事情。为什么南子却要遮遮掩掩,甚至宁可献出她自己,亦或割让一城给吴国。也不肯对庆忌坦诚以待,把他拉过去做盟友呢?
而且,这件事不完全是晋国六卿内部的事。恐怕鲜虞国、骊戎、赤狄等部族都有参与。六大世家不会有志一同的同时想着要废君自立。六卿之中必然有人正在筹谋此事。也必然有人仍蒙在鼓里。这蒙在鼓里的,很显然就是他们准备瓜分的对象。
可是他们现在却又不得不用到庆忌。因为秦国一向不与中原诸国往来。准确的说,是中原诸国不屑与秦国往来。以至双方从无什么来往。如今能说服秦国出兵的。只有它的盟国楚国或吴国。楚国做为南方诸国的盟主。一向与中原诸国为敌。双方做对太久。很难互相信任进而合作。因此自己这个曾接受中原诸侯援助过的吴王便成了最好的合作对象。
想通了这些事情,庆忌不禁心中大乐。这真是刚有点困意。就有人巴巴的送上一个枕头。西北局势如何变化,的确一时无法影响到他。可是对已存了吞并天下野心的庆忌来说。最难征服的恰恰是中原。只要中原大乱。变成一盘各自为战的散沙。他有绝对的信心抢在秦、楚、齐三个环绕着中原的大国之前。把自己变得最为强大,率先奠定一统天下的基础。
七天之后,弥暇再次入宫邀请庆忌。庆忌知道必是南子已得了宋国的回复,立即欣然前往。
“这是自然。只是不知夫人想要秦师何时出兵?若是时间太过紧迫。庆忌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说服秦国。”
南子一怔,庆忌笑道:“若是打着为卫宋解围的理由。夫人以为秦国会答应出兵么?寡人当然要另找一个理由。这宝物么。也要以吴国的名义运去。总之。秦人只要出兵。便算完成了你我的契约。难道夫人信不过庆忌。怕寡人匿了你卫困宋两国的宝器不成?”
南子想了想,干脆地道:“成。就这么办。”
南子欣然再斟一杯,脸上隐现留恋之意,怅然轻叹道:“今得大王允喏。南子使命已了。也该回卫国去了。此一别,山高路远,也不知是否还有重逢机会。这一杯,南子敬大王。愿庆忌大王福寿安康,宏图得展。”
“夫人希望。我们的心隔得有多远?”因为南子在此事上完全是利用庆忌。庆忌心中对她十分警惕。见她如此模样。只道她又在故伎重施。是以故意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戏弄她。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倾前问道。
“啧。南子夫人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庆忌暗暗赞叹一声,口中却道:“寡人的心。可以与夫人贴得那么近么?”
南子的目光迷惘了刹那,忽然变得清明起来。庆忌这番话提醒了她,她忽然意识到彼此现在所站的立场。根本不宜于谈些男欢女爱的情事。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此一别,山高水远。想见一面也难如登天。唉!大王说的是,是南子痴心妄想了。”
庆忌刚想讥讽她:“夫人要的不就是庆忌这句话么?你既自以为能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何以又如此没有自信?”
庆忌被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的时候,竟有一种箍的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的怀里趴着一个饮泣不已的美人儿。胸襟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庆忌张开双手,垂着大袖,泥胎木塑一般地坐在那儿,目瞪口呆地回想:“哪儿出了问题?这个状况……是怎么发生的?”
去年秋收后。范氏、中行氏联姻。范氏家主长子娶中行氏幼|女为妻。
此事,齐国很可能参予其中,能得到齐国的支持,有野心的晋国卿大夫才更有把握做这件大事。而对齐国来说,楚国已经日渐疲弱,不复大国威风。吴国虽如日初升。但是国力还远不能与之相比。秦国固守关中,目前既无实力也无野心东进中原。只要晋国一倒,那么齐国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霸主。难怪齐国国君会在此时突然改变态度。强令田乞撤兵回国。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国的实力,实在不容任何人小觑。如要参予到世家分晋的阴谋。以齐国之强也得充分做好准备。他们当然不能在此时继续与近邻东夷和鲁国纠缠不休。弄出三面作战的局面来。
如果有齐国参予其中,南子更不可能对他道出实情。因为晋国一倒,齐国便会成为理所当然的天下霸主。吴国志在东夷,与齐国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按照南子的理解,庆忌决不愿意看到齐国变成天下第一强国。
前不久,知氏家主邀国君至曲沃春狩。
想到这里,庆忌暗暗吁了口气。秦国是距晋国最近的强国,是令晋国最为忌惮的力量。唯有秦国出兵,才能吸引晋国出动重兵防御。让野心家们趁机把他们想对付的世卿军力派去抵御秦军。他们则趁机发动政变。等到各方发现真相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晋国瓜分完毕了。
如果想知道晋国六卿中谁才是别人狩猎的目标。只要看到时晋国会派谁的兵马去抵御秦军就知道了。秦国是被利用者,可是一旦让秦国知道了真相。很难保证秦国不会起了贪婪之心,将计就计,变佯攻为实攻,趁机吞并晋国的大片国土,进而染指中原。到那时,去了一个晋国,反而壮了一个秦国,自非中原诸侯所愿。从这一点上来说。哪怕没有齐国的原因在内。南子也不能把真相告诉他这个秦国的同盟国君主。
范氏、中行氏正欲遣使向久不往来的周天子朝贡……
正在窃窃议论的几位心腹大臣见大王陷入沉思。便住口向他看来。过了片刻,庆忌自沉思中醒来。见众人正望着他,便微微一笑道:“此事寡人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诸位爱卿公务繁忙。可暂且放下此事去料理政务。那才是我吴国根本。不管天下政局如何变化。只要我吴国够强大。任它千变万化。我都能岿然不动。”
“臣等遵旨!”孙武等人见他已有计较。也不多问,便依言退下。庆忌立即唤来耳目司人员,吩咐道:“集中你们的人手。给寡人重点打探三件事。一、齐国军队有何异动;二、晋国六卿在忙些什么;三、卫宋两国军队的兵力部署。越详细越好。”
几人按照庆忌的要求重新浏览所有情报。拣选出所有与晋国有关的资料。把它们按时间顺序排列整理。然后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些政治嗅觉极其灵敏的人果然从中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仍是那栋小楼。上次来时许多桃花仍在吐蕾。此时却已全部怒放,打开窗子,一树桃花便在眼前,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大王。我父已同意割让彭城给吴国。这是国书。但是我父的条件是,要在秦国答允出兵之后,割让城池的条件才能奏效。”
英淘则道:“种种行为。确实可疑。而且这段时间。也是南子在卫宋两国活动最频繁的时候。但是,两者之间,完全看不出任何联系。”
南子嫣然一笑:“南子知道这不是易事。又怎会约定了时间为难大王。只是卫宋两国势危。时间拖的越久。对卫宋愈加不利。南子之意,还望大王尽快行事。南子会派信使随同大王的人同行。一俟得了准确消息,便立即返报于我。卫宋两国之军自会配合秦军行动。以迫晋军议和。”
“甚好。既如此。就请夫人尽快将贵国宝器运来。”
以孙武、文种等人的智慧,也完全看不出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出晋国正在酝酿一场大风暴。然而这些活动看在早知晋国将三家分晋的庆忌眼中,却别有一番意味。
南子略一犹豫,展颜笑道:“大王说笑了。大王乃当世英雄,吴国霸主。岂会做出这样宵小事来。不瞒大王,为争取时间,我卫宋两国宝物早已开始起运,秘密运至大江之畔。只俟大王应允下来,便溯江而上运往秦国。如今……”
“那也不妨,待寡人信使西去之时,半途接收这些宝物,继续西运便是。”
两个月前,也就是年初。中行氏出使https://www?hetushu?com?com齐国。此后不足十天,齐国政坛风向大变。晏派突然大占上风。一直支持田乞南征的齐君态度改变,强令田乞收兵,与鲁国罢战议和。
她提起壶来,为庆忌斟了一杯水酒,双手捧起,对庆忌道:“南子代卫宋两国子民敬大王一杯。祝大王马到功成,解我卫宋两国之厄。”
庆忌微微一笑,接过杯来一饮而尽。
三家分晋如果提前出现,而且变成了六家分晋,那么会怎么样?
庆忌见她做出依依不舍模样,只道她又在以色扰其心志,不禁暗暗冷笑。他接过杯,微笑道:“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路途的距离。而是心与心的距离。两心相悖的人,便是同床共榻,做的也是异梦。若是两心相依的人,便是远隔千山万水。他们也会觉得近在咫尺,不知夫人以为如何呢?”
南子目中泛起一抹异采:“南子与大王如今正促膝而坐,近在咫尺。却不知南子与大王的心隔地又有多远呢?”
想到这里,庆忌脸上不禁露出有趣的笑容:“一家分为三家。尚且能全部名列战国七雄之中。晋国的强大实力可想而知,但是一家分为六家呢?晋国是中原的擎天之柱,是整个天下的定海神针。这个实力最强大的国家一旦一分为六。整个中原乃至天下的形势都将发生不可预测的巨大变化。但是毫无疑问,那对志在天下的吴国来说是一件好事。
南子竟似有些怕了他似的,身子微微向后躲闪了一下,长长密密的眼睫垂下,雪玉似的脸蛋上泛起一抹红晕:“如果……南子希望与大王彼此的心就像现在这样。呼吸相闻,心跳相随。不知大王……大王是怎样想法?”
她说到后来,声音发颤,脸上潮|红一片。嘴唇却紧张的发白。眼帘急促地眨动着。眸子却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与此同时,骊戎、赤狄等族因早春断粮,发兵袭扰晋国,晋国六卿分兵拒敌。
“为什么不能?”南子芳心一沉,惶然抬起眼睛。
庆忌欲言又止,半晌方别有所指地道:“呵呵。吴国与卫宋两国。现在尚是交易关系。卫宋有求于吴,吴国欲谋一城。或许……等到哪一天。我们彼此不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才能真正地彼此信任。到那时,庆忌会巴不得有个像夫人这般的人间绝色做红颜知己。”
庆忌依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心中渐渐有了些结论。
庆忌明明不想撩拨她。可是见了她惆怅的神色,飘忽的眼神。忽然又变得雪玉一般白皙的脸庞。不知怎地,却脱口说道:“夫人何必如此惆怅。吴国得了彭城。与宋国从此便是近邻。若想见夫人时,总是有些机会的。虽然不能朝夕相守,可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南子浅吟一番,本已黯淡下去的眸子忽又星辰般亮了起来,颤声问道:“大王真是……真是这么想么?”
这件事,显然不是以南子的能力独自能做到的。她甚至不是其中的主谋。而是恰逢其会。因着各自的利益,被那些想自立建国的晋国卿大夫们所利用而已。她当然不能自作主张把这件关乎几大世家生死存亡的事情泄露出来。
可是他的目光触及南子那双梦幻迷离,充满憧憬和希望的美丽双眸,心中却不由一软,鬼使神差地答道:“唯愿卿心似我心,则不负,相思意。”
南子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两行热泪忽然欢喜的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