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第287章 最大利益
徐茗儿对夏浔很认真地说道，看得出来，小姑娘满脸的钦佩是发自于内心的。
夏浔的神情严肃起来：“我知道，郡主的三哥……徐大都督，很同情燕王的遭遇，不希望大姐、大姐夫遭遇不测，以前朝里有什么消息，他经常暗中通报于燕王……”
徐茗儿恍然道：“你想让我说服三哥，继续为大姐夫传递情报？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大姐夫被逼到这步田地，我也很同情他、很想帮他，可是我们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我们姓徐，我们身上打着徐家的烙印，大哥代表着中山王府，他站在皇上一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两不相帮。至于三哥，他做出什么选择，那是他的事，我不能因为三哥疼爱我，就让他冒这样的风险。”
夏浔摇头道：“不，郡主不是带话，而是要尽力说服大都督，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徐茗儿严肃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对三哥晓以利害。”
夏浔也是一笑：“那么……天色已晚，郡主请歇息吧，在下这就告辞了。”
小郡主轻轻咬了咬嘴唇，轻轻问道：“我们……还会相见么？”
夏浔长长一揖，正色道：“在下遵命！”
夏浔摇头道：“不！本来，我是想等到了两军战场，再脱身去投燕王的，不过，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如果我就这么离开，燕王虽会感念我的恩德，也是不会予我以重用的。蠢人怎么可以任事？”
夏浔坚起一指道：“第一，他们今天不杀我，是一时被我所说动，同时也存了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心思，他们眼下虽有投效之心，其实心志并不坚定，没准儿回去睡上一觉，就会改变了心意。我坦然待在这里，就会对他们形成一种强烈的暗示：我们大局在握，成竹在胸，这样他们才能踏实下来，否则，我今天刚刚信誓旦旦，指斥挥遒，明儿一早就逃之夭夭了，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会心生悔意？”
夏浔又竖起一指：“我跑去向燕王请功，说我说服了朝廷两员大将，顾成和张保也不曾反悔，的确依约来投的话，的确可以大振燕王军心，问题是，顾成只是后军都督，所御只是长兴侯耿炳文麾下一路兵马，而且他手下的将官，也未必都愿意跟着他反，他能带走多少人？就算全都带走了，能改变耿强燕弱的局势吗？为什么不利用他们，在关键时刻发挥更大的作用？”
夏浔再竖一根手指，侃侃而谈。帐外，胖子麟远远地蹲在一具帐篷前面，看着这对小夫妻的帐篷上面由灯光映出的三根棒槌般粗细的手指，暗想：“莫非马桥那话儿不行，只能用手指让崔小娘子快活么？”想到猥琐处，不由心猿意马起来。
夏浔微笑道：“我选择燕王，本来就是极大的凶险，他越成功，我的凶险才越小，不是么？”
燕王朱棣又惊又喜地对苏颖道。
燕王此刻刚刚赶到桑娄，他已决意与耿炳文硬碰硬地打上一仗，因此调动军队直扑涿州，涿州知府魏春兵早在朱棣竖起靖难大旗的时候，就调动民壮又是加固城墙又是拓深护城河，折腾的好不热闹，还在阖城士绅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旦燕王南侵，定要与城偕亡。
朱棣向苏颖问明经过后，叫人带她下去歇息，然后马上召集张玉、朱能等心腹将领，在刚刚搭好的中军大帐中议事。
朱能微微一蹙眉，说道：“卑职听说过世子他们脱身的经过，这位苏姑娘当时独自留下，去找杨旭了，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俱都落在朝廷之手……”
朱能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当无疑问了。两军未战，先有敌军来降，这是殿下之福，我们吃掉雄县杨松部的把握更大了一些，这一战势必得做些改动了。”
他握紧拳头，在地图上真定城的位置狠狠一捶，沉声道：“这一遭，我不但要吃掉杨松的九千兵马，还要让耿老将军收回他的拳头，再不敢妄进一步！”
夏浔返身走向门口，徐茗儿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唤道：“杨旭！”
“嗯？”夏浔回头，眉尖一挑。
徐茗儿只道夏浔真的早已成为燕王的心腹，对他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只是点点头，又问：“你想说甚么？”
夏浔默然片刻，绽开笑脸道：“如果我不死，一定会相见的。”
小郡主道：“那么，你就不要死！反正，死人都能被你说活……”说到后来，她忍不住露出盈盈的笑意，俏脸在灯光下璀璨如春花。
夏浔道：“现在，燕王已正式打起靖难清君侧的旗号，被朝廷视为反叛了，如果大都督有什么消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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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夏浔和苏颖盘膝而坐，中间只有一盏小灯，夏浔把今晚去寻小郡主，误打误撞说降了顾成和张保的事说了一遍，苏颖喜道：“你能说降朝廷两员大将，这是大功一件呀，现在要藉顾成和张保之助，去投燕王么？”
房门轻轻掩上以后，夏浔长长地吁了口气，只觉后背冷嗖嗖的，已被汗水浸透了。能不能说服顾成和张保，他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对朱棣靖难起兵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多少了解，今后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苏颖奇道：“现在离开有什么不对？你能说服两员大将投靠燕王，这还不够么？”
“不够！”
夏浔欣然道：“郡主看得这般透彻，那就好极了。我对郡主说这番话，并不是要郡主说服大都督继续帮燕王殿下的忙，而是想要你提醒他，他身在朝廷、身在南京，如果继续为燕王殿下提供消息，无异于朝廷叛逆，一旦被皇上发觉，恐怕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所以郡主最好劝他袖手旁观，不要理会这对叔侄的家务事，身居险地而行凶险事，后果堪忧。”
苏颖眨眨眼道：“那第二呢？”
“第二！”
徐茗儿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你这番话，我会带到。”
“还有第三？”
“第三！”
夏浔在炕边坐下来，定了定神，说道：“明日一早，他们就要来接郡主，有他们护送，我也可以放心了，只是……临行之际，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郡主。”
“所以，我留下，以安顾成和张保之心。劳烦你跑一趟燕王大营，告知顾成和张保反水的消息，请燕王拟定一个周详的计划，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能发挥大作用。”
苏颖担心地对夏浔道：“这样，你会不会太危险了？”
徐茗儿见他神色郑重，禁不住心中忐忑起来：“这是……我大姐夫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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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杨旭他还活着？他……竟然说服了顾成和张保来投本王？”
夏浔摇摇头：“不是，在下身受大都督和小郡主数番恩德，对大都督的为人品性也是感佩万分，不想大都督出什么意外，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不过，郡主切勿因为这话仅是出自在下之口，就马虎大意，事关大都督生死，还请千万慎重。”
燕王身后几名侍卫正在搭建中军大帐，身旁处处都是走动的兵马，人喊马嘶，喧嚣非常，然而看着虽乱，其实各军调动自有章法，所谓的乱也只是大军刚刚赶到驻地，有的搭营建帐、有的开挖战壕、有的设游哨布站岗，所以显得有些混乱，其实具体到每一支人马都是秩序井然，行列整齐，苏颖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
眼下的双屿岛虽然将传统丢得七七八八，几近于完全的海盗了，但是当年她父亲做首领时，仍然是以军伍规矩带领部下，在苏颖的印象中，她父亲的军队军纪最严明的时候，也远不及燕王手下这些兵将，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森严气象。
徐茗儿也在床边坐下，歪着头瞅他，一双漂亮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你说！”
结果朱棣真的来了，他的大军还没到，只是几个探马在城下溜达了几圈，这位知府老爷便命人胡乱放了几箭，然后揣起大印逃之夭夭了。
朱棣并未在涿州停留，他在涿州尽取了府库储放的钱粮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到桑娄，兵锋直指雄县，谁料这营寨还未扎下来，苏颖便找了来，向他报告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夏浔起身道：“那就好，对了，谢员外一家，今日困顿于此，进退两难，希望郡主能帮帮他们，他们能因在下一言，倾心照料郡主，实为不易，在下如今不宜出面，只好拜托郡主替在下还上这个人情了。”
朱能是个老成持重的将领，不比张玉这样的少壮派一般听了消息便喜形于色，他思索片刻，提醒道：“殿下，消息可靠么？会不会是朝廷的一计？”
朱棣摇头道：“不会，煦儿是见过这位苏姑娘的，认得她的模样。”
徐茗儿嫣然道：“怎么能说是你欠下的人情呢，谢家于我有恩，我自当知恩图报！”
他还没有说完，朱高煦便哑然失笑：“朱叔叔也太小心了些，杨旭救我兄弟三人离开，这是何等大罪，如果他真的被朝廷擒获，皇上早就砍了他的头，还会等到今日容他戴罪立功么？朝廷自以为稳占上风，摆出这么一副阵仗，岂会多此一举？”
朱棣赞许地看了眼儿子，说道：“不错！煦儿所言有理，如果皇上这般算无遗策，俺朱棣今日就不会站在这儿了，苏姑娘所言当非虚假，毋庸置疑。”
“你很不错，认为对的，就坚决支持，哪怕……他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虽然你有时候很滑头，然而大义面前，分得非常清楚，我很佩服你！”
“何止如此！”
朱棣脸上微笑，眸中却是杀气隐现：“若是俺朱棣不能善加利用这个机会，那可枉费了杨旭的一番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