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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 第七章 苦命皇帝

苏良慢悠悠把剑拎起来:「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手滑。」
「不认真,你的武功进步得了吗?不认真,你不觉得危险,你的才智迸发得了吗?是你说吃得苦中苦,方练功上功的,是你求我们,我们才勉强陪你喂招的。你怕吃苦了,要打退堂鼓了,直说就是,何必这么多藉口。」赵仪语锋如刀,说完了,又慢悠悠喝口茶,润润喉咙。
要想好好把武功练好,一个配合练功的人绝对少不了。可是宫中其他侍卫,只要容若一抬手,他们就跪下大喊:「皇上天下无敌。」一伸腿,他们还没中招,就已惨叫倒在地上,然后一边磕头,一边说:「属下甘拜下风。」
人家美人儿娇滴滴,白|嫩嫩,叫他拳头怎么砸得下去,刀剑怎么砍得下去。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楚韵如武功远胜过他,要是不停的输给自己的老婆,那就太丢脸了。
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这两个由天下第一名师调|教出来的小高手,一和皇帝过招,就老是劲道拿捏错误,永远用力过度,招式也总是使用不当,不断误出杀着。
「皇上。」在容若最委屈的时候,如花娇颜出现在他面前,又美又小又白又嫩又柔软的手,拿着温热的手巾过来为他擦汗。
侍月早已习惯他夸张的说法,只抿唇偷笑。
当然,他最大的动力,支持他最强的力量,就是美丽皇后为他心疼的眼神,怨他不爱惜自己的嗔怒了。
为什么会这https://www.hetushu?com?com样?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没天理的事?谁说收获和付出成正比,全是骗人的。小说里的主角,十个有九个是天纵英才,一学武功,人家练一辈子练不成的功,他一天就可以练到顶峰的张无忌型天才。剩下一个是虽然很笨,但勤能补拙,只要用心,同样也可以当大宗师的郭靖。为什么这些例子,到他身上,全部失效?
见了楚韵如过来,他还要装出笑脸,很大男人地挥挥手:「韵如,没事,别担心,练武嘛!本来就要摸爬滚打,不吃点苦,那算什么大男人。」
楚韵如一把扯过他的手臂,掀开袖子一瞧,看那一大块乌青,就倒抽一口冷气:「还疼吗?」
容若只觉她吐气如兰,叫人骨软筋麻,哪里还装得住硬汉:「我这疼,还有我的背上,被苏良踢青了一大块,我的胸口,让赵仪的剑柄狠撞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动骨伤筋……这里,这里,唉,对,就是这里,这是被他们害得跌倒弄伤的,还有这,这,这……」
「韵如这么心疼我,还不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你们不逼我,我自己难道不会逼?难道你要我再看一次你为我拚命,要我再受一次那揪心的苦吗?」容若心中想着,却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块什么料,所以只能苦笑。这份苦心,除了性德,也实在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丝毫没有武学天分的他,也只不过是又造了一个大笑话给大家看。
这大帽子戴得实在太让人舒服了,容若连连点头:「是啊!谁说好皇帝一定要英明神武,爱吃爱喝爱玩就不能当好皇帝了?人家小白,不也把国家大事一股脑扔给管仲,自己只专抓妇女工作,一样不影响他青史留美名,成为天下霸主。」
楚韵如似懂非懂点点头:「那妇女工作是什么意思?」
阳光正明媚,天高云淡,清风徐来,淡淡的花香萦绕四周,轻轻的笑声响成一片。
阳光下,楚韵如垂首低笑的样子,有一种异样的风姿。
容若龇牙咧嘴,做吃痛状。
夜已深了,皇帝的寝殿里,灯火依旧一片辉煌。
性德坐在一边冷眼看着,御案旁揉成一团的纸渐渐堆成一座小山,而摆在容若面前的那张纸,仍然没写超过十个字。
「你可以带上她?」
「我有你这个万能保镖,有什么可怕的。」容若答得有恃无恐。
「有吗?」冷淡得不带起伏的问话。
「也是。」容若点点头:「你平时也一向少说话,一副木头脸,明明什么也没想,人家也觉得你在思考人类起源。可能是我多心了,像你这种人工智能体,怎么可能会有心事。不过,如果你真的像人类,开始有了喜怒悲愁,记得第一个告诉我,我可是最好的心理医师,可以帮你适应新生活呢!」
「当然要走,好奇怪,你以前不会这样问我的,才不管我走不走呢!看来你真的人性化了许多,都是我的功劳啊!」容若永远记得在任何时候夸奖自己两句:「大婚已经行过了,朝政也稳定了,我这个没用的皇帝,整天留在皇宫里,白吃白喝也没什么意思。」
「因为他用错奸人。」
「他会答应让你走吗?」
「我不必有什么想法,其实这件事你早就想定了,该做的准备也做足了,我再问你,不过多此一举。」
容若忽然苦笑了一下:「性德,我可以选择她吗?我可以毫无顾忌地爱她吗?我和她其实有着本质的不同,我不敢保证我能一生和她相伴。我不知道,如果我忽然GAMEOVER,这太虚的世界,会不会仍然存在?那些爱我的,我爱的,我喜欢的一切,会不会化为烟尘?」
性德不再说话,在他看来,容若纯粹是自讨苦吃,胡思乱想。别的玩家,要有个美人儿这样为着自己,早就喜心翻倒了。这个偏要思前顾后,想这想那,和他平时嘻嘻哈哈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冷眼看着纸团山继续增高,冷眼看着容若可怜的头发被扯下一根又一根,冷眼看着精致昂贵的御笔被咬得伤痕累累,冷眼看着满殿辉煌中,那平时嘻笑无忌的男子,眼中的伤感和阴影。
「没有没有,我武功天天进步,哪那么容易受伤。」容若大剌剌挥手,牵动痛处,脸上肌肉一紧,动作也同时一僵。
容若乖乖放弃,要找楚韵如过招。
「不疼……疼啊……」
容若惨叫一声,吓了把手放在伤处上的楚韵如一大跳,惊慌之下,顾不得别的,把容若的手臂略略抬高,低头轻轻吹口气,如同呵护一个指头受伤的小孩子。
「是啊!只是小小失手,你用不着这么大喊大叫吧!」赵仪闲闲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悠悠地说。
他一边历数,楚韵如的手自然就会寻找他的伤口,哪怕只是隔着衣裳碰一下,都叫人心头甜滋滋,他也就不介意叫苦了:「都是这两个坏蛋害的,你帮我讨回公道来。」
真要单打独斗,苏良和赵仪,谁也打不过楚韵如。而且依楚韵如的武功进境来看,过不了多久,这两个坏小孩联手,恐怕也不是她的敌手了。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苏良、赵仪了。
容若想得得意洋洋。
楚韵如却只是有些埋怨的望了苏良和赵仪几眼,然后用更恼怒的眼神盯着容若:「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行就不要勉强练了,谁也没逼你当天下第一高手。」
于是可怜的皇帝,每天都倍受煎熬,随时都面临着丧失性命的危险。
容若不能说实话,只好呵呵干笑:「我想做点事,想要有点成就感。我不想一直这样,文不成,武不就,国家也不会治理,白白让人看不起。」
楚韵如柔声劝慰,态度如哄骗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你是皇上,又不要你冲锋陷阵,要把武练得那么好做什么?又不要你去考取功名,要辛苦学文|做什么?你虽不理国事,但你安排的人,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不是你的功绩。如果不是你信任别人,放手让他发挥才能,国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安定。谁能瞧不起你,谁敢看不起你?就算是史书上,也要承认你的功绩。」
「你当然帮他,你还不是……」容若瞪大眼睛,就想冲赵仪扬扬拳头,一抬手,却觉胳膊痛得厉害:「你上午那是和我切磋拳脚吗?用得着那么用力吗?明明是收买人命。」
「小白是谁?」
「小白啊!他是个聪明幸运的家伙,一辈子不花心思,不动脑筋,什么事都交给人家干,自己吃喝玩乐,住华宫,拥美人,是我的学习榜样。」
于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耳朵里每天都灌满了皇帝的哀叫惨嚎。宫中的太医,天天青白着脸,抱着医箱,守在殿外,随时待用。
容若一愣,然后一阵乱咳,接着摸摸鼻子,揉揉眼睛,扯扯头发,最后一抬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上方喊:「今天的天气好好呦!」
四周传来一阵窃笑,楚韵如也垂首轻笑,再也顾不得逼问什么妇女工作的问题了。
容若到目前为止,虽然没有缺条胳膊少条腿,不过,除了脸要用来见人,要去晨昏定省,不能出问题外,身体其他部分,几乎都青青肿肿,大大小小的伤痕不断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让所有宫中下人视若魔鬼的皇帝周围,有如许轻松自在的阳光和空气,欢颜和笑语。
从什么时候开始,永远沉寂阴冷的宫殿,总被异样灿烂的阳光所笼罩。
随着大叫声,容若连施「懒驴打滚」这一绝不优雅,但绝对有效的招术,好不容易躲过贴着脑袋砍下来的剑,手脚并用爬起来,也顾不得一身是灰,飞一般地扑向一旁观战的性德,抓住他往面前一挡,大声说:「你看看你这不听话的徒弟,他这是过招吗?那一剑明明是要我的命啊!」
容若看着心中一荡,忍不住伸手想要抱她。
虽说在容若的带头下,楚韵如早就把许多宫中规矩礼法破坏了,虽然在容若,以及容若身边的太监、宫女面前,她也不再保持皇后的矜持与庄重,不过,这样众目所视,让人抱个满怀,总是叫女子娇羞,忙用力要推开容若不老实的手臂。
容若享受的吸口气,闻到美丽宫女身上的清香:「侍月侍月,你最聪明伶俐,知道我什么时候最需要你了。」
楚韵如见状一惊,唉呀!别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就这么一迟疑,已是先机尽失,让人结结实实抱个满怀,她气得挥拳想打,却连捶人的动作,都只剩下娇羞了。
容若死死抱着怀中气得满脸通红的佳人,也不理四周所有人或含笑,或惊诧,或祝福的目光,只是得意洋洋地冲四周眨眼睛、扮鬼脸,顺便在心中猛摇胜利大旗。庆祝他第一百二十七次,揩油大作战,顺利达到预定目标。
这些美丽可爱的小宫女,可真是支持他苦练下去的动力啊!要不是她们随时在旁边,又是手巾又是扇子,又是擦脸又是掸灰,又是揉肩又是捶腰,他怎么可能苦中作乐,坚持到底呢!
平时到了晚上,一定满嘴叫痛,早早躺到床上去的皇帝,此时却端端正正坐在御案前,努力用他实在和漂亮无缘,苦练了好久才勉强可以见人的毛笔字写信。
容若写两笔,停下,皱着眉头,想半天,再写两笔,然后再停下,皱着眉,再想半天,然后把纸一揉,扔开。摊开一张新的纸,继续重复以上过程。
容若真是欲哭无泪啊!自从上次大猎,这两个坏家伙救了他,又撕破脸说清恩怨之后,现在就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再保持了,有事没事冷嘲热讽,抓紧每一个时机来打击他。连身边的太监、宫女、侍卫都已经从开始的震惊,渐渐习惯了他们两个的目无君父。
即使是人工智能体,耐心也有用尽的时候,性德终于开口:「你还要写多久?你确定天亮前你写得完吗?」
「你不知道给女人写信是最费功夫的吗?而且是对一个你马上要辜负的女人。」容若一开始还在瞪性德,后来却又不禁神色黯然。
「皇上,你又弄伤自己了。」
「不行的。」容若苦笑:「我曾想过,努力练成盖世绝技,努力让我有保护她的力量,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是那块材料,我不是什么武学天才,再怎么用心,最多也就达到普通高手的水准。外面风大雨大,险恶重重,我不要她再身处险境,我受不了再一次看她拦在我面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我会尽一切力量,打破锁住她的黄金牢笼,我会盼望她生活幸福平安,我不能让她再因我而涉险。」
「你怕她涉险,就一点也不怕自己遇到危险?」
又是焦急又是埋怨,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偏偏又无可奈何的声音传来,容若立刻笑开了颜。
性德沉默不语。
容若低下头又写了两个字,然后侧头冲着性德问:「为什么不说话了?最近你觉不觉得你有点阴阳怪气?」
可怜容若,为了练功,还非得求他们不可。
容若干笑两声:「你不觉得最近你说话很少,总是一个人站在一边,好像在思考宇宙形成这种大问题似的。」
「我平时说话很多吗?」性德冷眼看他。
为了让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样的佳人,吃再多的苦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笑着冲性德眨眨眼。
性德却只毫无触动地问:「一定要走吗?」
可是,一想到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没日没夜的苦练,勤奋得让所有人吃惊的表现,根本没有得到相当的回报,武功上的进步低得惊人,容若就很想仰天悲歌,涕泪满襟。
「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吗?你不是自比齐桓公吗?你不是说没有大本事,一样可以当好皇帝。做君王,只要把握宏观方向,别的全交给手下干,照样可以做一代英主吗?」
容若摸摸鼻子:「你是在讽刺我吗?知道小白他一代英主,为什么下场不堪?」
「救命啊!杀人了。」早已经让所有太监、宫女、护卫听得习惯到麻木的惨嚎再次飘扬在半空中。
「错,因为管仲死在他前头。只要管仲不死,他再用多少奸人,也动摇不了朝局的。所以,我会求神拜佛,希望萧逸长命百岁,无灾无难。但天灾可以避,人祸却不好免。」
容若微笑:「太多人对我存在疑忌之心,太多人在观看我的行动,就连萧逸,只怕也将我视做最大的难题。我救过他,助过他,让过他,现在则坚定地支持他,在情在理,他都应对我感激涕零,但是,我的存在,仍然是对他的威胁。萧逸也好,甚至母后也好,他们都无法真正理解我的想法,因为不能理解,所以难以相信我会这样轻易把权力抛开,所以难免疑神疑鬼。万一将来又出了什么血腥的事,倒把我一番好心糟蹋了。就算萧逸不来对付我,他天天为我的事操心费神,于国家,于母后,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远离权力中心,也是在为他铺路,让他有更广阔的空间,对大家都好。」
人家说冲冠一怒为红颜,小说里再怎么平凡的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一定可以取得非凡的成就。为什么他为了楚韵如这样辛辛苦苦,伤痕累累,却还要沦为两个小坏蛋欺压的对象,以及所有人暗中的笑柄呢!
「会!现在,他既不忍害我,又不好意思囚我,我在他面前偏偏碍着他的眼,处处提醒他,他的地位并不完全稳定,倒不如让我去算了。其实,在大猎之后,我就明确对他表明心意,告诉过他,只要国家政局稳定下来,我就会离开。我走了,朝臣才不会再摇摆不定,患得患失,他也不至于再日日忧思,难以安枕。他当时虽不做表示,其实心中何尝不希望我远离权力中枢。我故意不上朝,或上朝只当摆设不发表意见,还有意对几个有资格追究皇帝的臣子露点儿远行的口风,就是为一切做准备。而他也在悄悄挑选长得像我的少年,自然也是在我走之后,用来塞天下悠悠之口的。毕竟皇帝一个人跑掉,这么严重的大事,只要最高层心知肚明就行了,可不能传得满世界都知道。」
容若侧头望着性德:「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告诉我,不要闷在心里。」
每次想到这些伤心事,容若就很想抱着楚韵如大哭一场算了,又怕在美人面前,丢了他男子汉大丈夫的脸,只好拚命强忍着。
「我是把相关准备都做足了,出去要带的东西也全准备妥当。母后答应我,我走之后,把苏良、赵仪放出宫,给他们一笔银子、几块地,只要不是白痴,足够自给自足了,他们的武功也不错,应该不会再受人欺凌。到时我一去无踪,让他们两个笨蛋跳着脚找老天报仇吧!」
容若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可一低头看到桌上还没有写完的信,又换上黯然的神色:「我和萧逸商量过了,既然他能找和我相似的人冒充我,自然也可以找和韵如相似的人冒充她,将来,把韵如放出皇宫,放她回家吧!不要让她一生都在这黄金的笼子里渡过,也不要再让楚家的家规束缚她,让她可以真正看看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我会尽量在一年后再来看她,如果到时,她仍然选择我……」
要找性德过招,性德冷冷一句:「你所有招术都是我教的,任何动作都在我的计算内,和我过招永无胜算,你确定要试吗?」
「如果你死后关了机,则整个太虚世界完全消失,但如果不关机的话,太虚的世界仍能自然运转,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亡而改变。所以,你可以试着去爱她,而且,她不是爱着你吗?」
「她爱我吗?也许她自己觉得爱上了我,可是,自从在大猎那天,看到母后和萧逸血泪相拥,我想,就是她自己也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正爱我了吧!」容若轻轻一叹:「她帮助我、守护我、支持我,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选择呢!我终是要出去的,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广阔,我真的可以剥夺她选择的权利吗?」
楚韵如对他的嘴硬又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这次伤着哪了?」
是人类的感情太莫名其妙,还是这个玩家太莫名其妙呢!
性德只是挑挑眉,漠然凝视那个又埋下头,继续写信的笨蛋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