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第十章 青楼风波
容若忍不住伸手一拦：「柳姑娘，一个女儿家进这种地方，似有不妥。」
她自小是柳清扬的掌上珠，身边多围绕一些少年子弟，英雄侠少，她又自命是江湖女侠，不拘小节，平日里与男子打闹无拘，是以，竟一点也不觉得拉着一个男人有多大不妥。
一般来说，带着美女来逛青楼的男人不是没有，可这位美女要是济州无人不识的柳大小姐就有些不对劲了。
老鸨还在犹豫，柳非烟把眼一瞪，老鸨已经非常神速地用手一指：「在胭脂房里头，叫了四五个姑娘，正在……」
门里四五个美丽女子纷纷惊叫起来，有人站起来张望，有人跳起来往屋角躲，有人直接就往房里唯一的男人——萧远怀里缩。
萧远冷笑起来：「你还知道什么叫丈夫，那你懂不懂为妇之道，懂不懂什么叫贤德？」
她并没有被萧远这等刻意的放肆激怒，反而笑了一笑：「我就是想要做个好妻子，所以才要来的啊！你要来找乐子，我不打扰你，就在旁边陪着你。」
房间里忽的一片寂静。
「我给您叫乐女进来弹唱。」
萧远气得直要吐血，一伸手就去抓离他最近的艳红。
萧远只一怔，艳红已似兔子般跳起来，逃了出去。
她用手轻轻一拍腰间的刀：「好好感谢陪伴我夫婿的女人。」
柳非烟回首给了萧远一个嫣然的笑容：「好了，你好好玩，我不打扰你了。」
「这女人真大胆。」
「听说当晚就给休了。」
这番议论固然声音极小，普通人隔得远听不到，但容若与柳非烟都是练过功夫的人，自然耳聪目明，远胜平常人。
萧远冲出来吼：「你们都死哪儿去了，还不过来陪我！」
就算萧远是京城贵公子，济州城的人，最怕的终究还是柳非烟。
话是说得好听，可是以流言传播之神速，只怕不到半天，柳非烟在艳红楼上说的这一番话，就会添油加醋传到所有风尘女子耳中。
萧远铁青着脸，僵在楼上，一时进退两难。
两人一看银票上的数字，连已经脱下一半的衣服都忘了去拉好，一起跳起来，笑得满脸春风：「没问题，请，请，请……」
容若也不生气，对着他宽和地笑笑：「别再闹了，别再拿自己的生命这样玩笑胡闹下去，未来的幸福在你眼前，为什么不抓紧？」
萧远哈哈大笑起来：「说得真好听，你要把一个这样凶横的女人推给我，安的什么好心，你明知她一向恨我入骨。」
容若笑道：「你怎么也这样迂腐？柳家与何家是世交，他们自小友善，青梅竹马，未必是情爱深重，只是自小的感情。就算真有情爱，何修远迂腐负盟，不懂珍惜她，她毅然求休，当断即断，绝不拖泥带水，正是她聪慧刚强之处。自古人中俊杰，行事不同俗流。她能于冤屈中看破世俗愚昧之处，从此自行其道，她能于伤心时，看中你的不凡，甘以一生相托，你要真的错过这样的女子，就是你的愚蠢了。」
萧远冷然而笑：「当然。」
右拳猛得一抡，竟生生把旁边的桌子砸穿了一个大洞，而手背上也是赤红一片。他却是红着双眼，死死瞪着容若。
他转头打开了房门，看也不看外头，就向旁边一避。
把身后萧远愤怒的咆哮、倒地人的惨叫、其他人的笑声，抛在脑后，容若大步踏出了艳红楼。
容若微笑看着每一个人，然后，抬头，仰望苍天。
「济州城，就算别的王子不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京城的萧逸一时顾不得这里，但至少，我还在，无论如何，我会保护这片土地、这些人民。」
老鸨一迟疑，柳非烟已快步迎上前去，开门见山就问：「容三爷在哪里？」
柳非烟适时冷笑一声，柳叶弯刀忽的出鞘一寸。
艳红吓得尖声惊叫，用力拍开萧远的手。
柳大小姐鲜衣怒马，横行济州，是出了名的大脾气小姐，济州城内，谁不怕她三分。
萧远咬咬牙，怒瞪向柳非烟。
柳非烟冲他笑了一笑，慢慢走出房，倚在栏杆前，望着艳红楼内内外外所有人，大声道：「你们给我把话传出去，传到济州城所有歌台舞榭中去。容三爷已经和我订了亲，是我将来的夫婿，以后他再出来寻欢作乐，希望大家都能好好服侍他，让他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我一定会……」
柳非烟看着他笑一笑：「既然一个女儿家进来不太合适，那加上你一个男人，也就够了吧！」
看着萧远铁青的脸色，容若简直忍不住要拍掌大笑了。
就凭柳非烟这番精彩表现，容若就觉得可以将她列为自己佩服的女人之一。
柳非烟根本不听她继续说下去，已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掠而起，跃上二楼，在她指的房门外，一抬脚，狠狠踹下去。
她一跃跳下楼，对容若点了点头，迳自往外走。
直到这时，惊呆了的艳红楼角落中，才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容若简直有点掩面不忍看了，在楼中无数妓|女、嫖客的惊呼声里，房门就被踹倒。
「她是柳清扬的女儿，有什么不敢做？」
「她昨天不是嫁到何家了吗？」
「什么？」容若还没回过味来，柳非烟已伸手扯了他往里去。
「天知道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上次不是还被什么人劫到男娼馆了吗？」
「今天居然又冒出个新的未婚夫……」
萧远自己也是一跃而起，气急败坏地冲着柳非烟叫：「你干什么？」
容若眉头一皱，有些担忧地去看柳非烟。
刚刚走到艳红楼大门口的柳非烟全身一颤，但却立刻挺直腰，大步走了出去。
「干什么？我来找我未来的丈夫啊！」柳非烟的眉毛挑了一挑，慢慢地踱了进去。
老鸨哭丧着脸给他跪下来：「我的三爷，您就饶了我们吧！柳姑娘已经放下话了，谁敢逆着她的意思。她一向横行济州，看谁不顺眼，喊打喊杀，什么人敢同她作对。」
的确，就算有关柳非烟的流言再多，在济州也没有多少人敢明着和她对着干。这位小姐任性骄纵的脾气谁都知道，真恼怒了，就算不杀人，一把火烧了艳红楼的可能性却是绝大的。
柳非烟站在艳红楼外，看了看，冷笑一声：「原来就是在这里。」即时举步就往里走。
萧远素来放浪荒淫，在风尘酒色之地，还从不曾受过这种待遇，当场气得脸色发白。
老鸨陪着笑说：「您好歹可怜我们，不如去别家玩玩吧！飘香坊不错，如意楼也很好，还有万花园的花艳艳，听说天天念着您呢！」
他一把拉过刚才扑在他怀中，现在却拚命想往旁边躲的艳红，狠狠亲了一下：「妇人如果妒嫉，就算成了亲也要被休，何况我还没娶你。」
她们固然爱金子，可谁能不更爱自己的性命？
萧远这个酒色之地的大豪客，转眼就变成了济州所有歌台舞榭最不受欢迎的人物。
柳非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与萧远多次交锋，已经领悟了对付他的办法，还是经过前番的打击后，看破了太多事，竟是变得聪明多了。
容若一跃上楼，一伸手，推开另外一扇门，惊得房内正在饮酒嬉戏的一对男女一大跳。
容若随手扔下两张银票：「我借这里一用，两位可否让一让？」
容若又不好用力甩开她，一时犹豫，竟被她拉得直入艳红楼。
看着这二人，一迭连声的请字退让出去，容若一把拉住因为太过生气而手足冰凉、全身发木的萧远进了房，用力把门关上。
「你干什么？」萧远愤愤甩开他的手。
她微笑着扫了房中的四五个女子一眼，笑盈盈一挥手：「你们玩你们的，当我不在好了。」
萧远本来满是怒气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深沉，但转眼化为冰霜般的冷漠：「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以前我只当柳非烟是个任性骄纵的大小姐，现在才知道，她是这样坚强的女子。不是每个女人在经历过她所承受的打击，面对这一切的流言之后，还可以挺起肩膀活下来的。看着她，你就一点也不会想起，这么多年，你面对所有人的厌恶仇恨，大多数人的恶评，努力活下来的过往吗？」
她说得倒是大方，可她柳大小姐瞪着眼在旁边盯着，一只手还摸着她那把已经亮出来的柳叶刀，多大胆的姑娘，还能放纵谈笑，还敢继续往萧远怀里钻？
容若笑一笑：「你一向出入歌舞楼台，对女ｗｗw?hｅtｕsｈu?ｃom?ｃｏm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由恨生爱，有什么稀奇。她恼你恨你，却自然把你深深记住，洞房惊变，冤屈难抑，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她想的，怕是把你宰了，然后自杀算了，这般与你同死，若仅仅是恨，怕也未必。」
萧远眯起眼，目光如刀：「她心中早有何修远，转眼又绝情求休，这边又来对我纠缠，这种女子……」
艳红楼的老鸨笑得满脸生花地赶过来迎客，可一看清来的这一男一女，却是一愣。
萧远冷笑声声：「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为她说话？这女子骄纵任性，我看着就讨厌，要我娶她？你也想得太如意了。」
容若微微一笑，深深凝视他：「你真的讨厌她吗？」
艳红愣了一会儿，才强笑一声：「三爷，您安坐，我帮您去多拿几个菜。」
容若只是淡淡笑着，看着他，淡淡说：「是吗？」
萧远忽然觉得，一直以来，完美的冷笑保持不下去了，忽的咆哮一声：「当然是的。」
其他姑娘们也一迭连声地说：「我去帮您多拿几壶酒。」
容若微微笑了起来：「去求亲吧！好好待她。」
他不再看萧远那恨不得扑过来撕打一场的样子，他的心情愉快无比，却并不是因为，这是长久以来，和萧远在一起，第一次这样占上风。
艳红楼和所有的青楼一样，也在闹市区，门外花枝招展，楼中鼓乐不绝。
房外扑在门上偷听的一大堆人，一起惨叫着跌倒在地。
容若大笑着走了出去，忽然间觉得，就连这青楼风尘之地的人，都变得异常可爱起来了。
「我头发乱了，去梳好了再来服侍您。」
楼外，天高云淡，日正当中，在这个风雪将至的寒冬，照出一片暖意。
楼外行人如织，商肆如林，叫卖不绝，笑语不断，热闹繁华至于极处。
一时间都挤作一团，想往外头跑。